你说这一句 很有夏天的感觉

【周黄】长生 二

一个日更的我。

关于古风ABO的名称设定,找了个感觉比较合适的,但看网上用的人比较多,也不知道谁最先使用,如果有知道的或者作者有看到,告诉我一下我跟这位作者要个授权也好。

A:入位。B:皆位。O:承位。

前章:【周黄】长生 一



永狩八年,昌庆宫。


阳春三月,枯枝抽新芽,昌庆宫的桃花开了,隔着老远的宫墙都能瞧见生出红墙的桃花枝,朵朵生得好似美人稍施粉黛的俏颜,推开宫门入眼的亭台楼阁几乎都被满园的春色所覆盖,小桥流水上徐徐飘着数不清的花瓣,这自高皇帝起便无人居住的宫殿,每年到了这时候倒是不复冷清。

“你知道昌庆宫当年的主人是谁吗?”

“禀告殿下,不知道。”

走在前面的锦衣华服男孩身姿一顿,取下嘴里叼着的树叶,颇是有些嫌弃的看了眼答话的小厮。

“说你笨你还真不客气,当然是高皇帝最爱的女人咯,不然谁会吃饱了撑着没事,种了满院子的桃花。”

黄少天一边说着绕着棵桃树转了一圈,仰起头看着着几乎遮天蔽日的繁茂花林:“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哎,终于有地方可以躲躲那些什么西凉使节了。”

“可是殿下,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晚些时候在和天宫的晚宴殿下可不能不去。”

这位殿下颇是不屑的努了努嘴,双手背在了脑后头慢悠悠道。

“我去与不去究竟有何关系,宫宴无趣得很,西凉国来朝拜就没见带过什么新奇玩意,我那几个哥哥又难应付……”

小厮微微皱起眉,视线左右巡视了一圈:“殿下切不可胡言乱语。”

“知道了知道了,隔墙有耳嘛,不过这个时辰,都在衍庆宫跟西凉使节瞎客套呢,能在这里的,除了我们……恐怕就只有……”黄少天忽然回过头,凑到小厮面前,瞪大眼睛故弄玄虚道:“——妖怪了。”

小厮嘴角抽了抽:“妖怪?”

黄少天笑了起来:“当然,有一句诗是这么写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讲的就是桃花繁茂的地方会生妖物,而桃花生出来的妖长得可好看了。”

“……”小厮心里嘀咕,我的小祖宗哟,你这歪理就别跟外人讲了,不然你父皇得被你气坏了。

黄少天以为小厮信了,只道是这家伙好骗,信手一指,朝着某个方向喊了一句。

“我刚就瞧见一个白衣影子从那飘过,说不定就是桃花妖。”

小厮遁着他的手看了过去,顿时愣住了,过了一会他拽了拽黄少天的袖子。

“殿,殿下,那好像真有个白影子……”

“哈哈哈你还真信啊。”他见小厮一脸惊慌,便也看了过去:“——夭寿了,还真有!”

黄少天瞪圆了眼,盯着几步之外的某棵粗壮的桃树旁迎风晃动的白衣,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像是个人——又不太像。

“走走,我们过去瞧瞧。”

“……瞧啥啊殿下,咱们还是走吧,奴才可……可听说这昌庆宫当初是死过人的。”

“……”黄少天抬手往那小厮脑门上一敲:“哪个宫里没死过几个人,大惊小怪,你不去我去了啊。”

说着他便拍了拍袍子,大步朝那棵桃树底下走了过去。小厮哭笑不得,他左瞧瞧右看看,最后只得叹了口气跟上对方的步子。


那棵昌庆宫长得最好最繁茂的桃花树,传闻是高皇帝亲手种下的,为的是寄以愁思,至于愁什么,思什么,无非是个人,只不过百年过去,谁也不知道当初高皇帝思的究竟是谁,或许——真是眼前这“桃花妖”也说不定。

桃花树下有一人低垂着脑袋,约是睡着了,虽然眉目低垂,倒也不妨人看出这相貌的精致,肤白唇红,样子好似画里走出来的人,看上去年纪不大,当真像极了志怪小说里的妖怪。

男孩的脸好像沾了点落花的颜色,他反手抓住小厮的衣袖,结结巴巴道。

“看,看……‘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

下一句什么来着?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周泽楷被一阵窸窸窣窣的风声惊扰,睁开眼时却见一个红扑扑的小脸蛋凑在自己面前,好奇中又带着几分羞赧,看得周泽楷一阵背脊发凉。

“……你是妖怪吗?”那人问道。

你才是妖怪。

周泽楷莫名其妙,恐怕是遇见了什么傻子,又想到别人总说傻子难缠,便赶紧起身扭头就往另一边走。

“傻子”果然追了过来,他好像想拉一拉周泽楷的手,伸出去却又有点不好意思,于是一步一顿的跟在周泽楷身边:“你长得真好看,像画里走出来的姑娘。”

周泽楷脚步一顿,冷冷的斜了他一眼。

周泽楷父亲是大名鼎鼎的镇国军将领周梁,而他作为周家长子,生于军队,这几年他父亲到哪他便跟着到哪,如今虽未满八岁,但已然在军队里待了不少的年月,打小他听的最多的就是说他生的好看眉清目秀的,作为一个将军之子,这可不算是什么夸奖。

至于夸他像姑娘,当他是个承位的,更是不计其数。

周泽楷不与人计较,但也真心不爱听,于是他还没等对方说出下一句,便迈开步子绕到了另一条路上。

没想到‘傻子’又跟了上来。

黄少天见周泽楷似乎情绪不好,心知自己约是说错话了,却也不得要点,便急忙开口解释。

“抱歉……我是说,方才跟人说起‘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这诗,结果就看见了阁下,一时有些惊喜,便……”

这次周泽楷停下了步子,皱着眉头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人。

锦衣华服,相貌生得不错,这倒不是重点,这人浑身一股承位的气味……还冲他念《桃夭》。

别说周泽楷在军营里没读过多少书,倒也知道《桃夭》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周泽楷不是没被误会过,但还真没体会过被一个承位当“新娘”的滋味。

周泽楷只觉得心里的小火苗不声不响的蹿了起来,他收回眼,轻飘飘留下两字,当作是对黄少天的中肯评价了。

“……有病。”

只见周泽楷说完转头就走,黄少天也是一愣。

“……你说什么?有病?——你给我站住,我夸你好看你还说我有病?你长得好看就能随便骂人有病了吗?我看你才有病吧。”

周泽楷脚步不停,不想再跟这人多做纠缠,黄少天怎么说都是个皇家血脉,一辈子没听过几句难听的话,加上年纪还小,于是死活想不明白夸人好看怎么还能被人回上一句“有病”。

黄少天愤然,不说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这人也不能——投他以赞誉,报我以有病吧?

周泽楷脚力比他好,黄少天追得吃力,边追还得边说话,不由的有些分神,脚下一个没注意,便绊到了什么东西,黄少天“哎哟”一声,伸手一抓想借力以维持平衡,也不知道拽到了什么,顺手给拉了下来。

黄少天不可避免的摔成了个狗啃泥,他摸摸肚子,想要爬起来,却被手上的东西给吸引了注意。

……好像是件衣服。

……好像是刚才那个人的衣服。

……啊。

三月天的,盛京有些闷热,周泽楷跟父亲出门入宫,身上便随身只套了件外袍,如今却被黄少天顺手给脱了一半,露出了穿在里头的亵衣。

这家伙……不是有病,就是来找麻烦的。

周泽楷拽起对方,揪着他的领子从他手里把自己半截衣服给抢了过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

黄少天瞪了眼他揪着自己衣领的阵势,也来气了。

“放手,想打架啊。”

“呵。”

“呵什么呵啊你!说半天了一张嘴憋不出个好词,会不会说人话——哎哟!你还真打人了!”


早前以为自家主子是看上了人家,小厮知情识趣的退到了一旁由着黄少天跟了上去,他这左右赏花看了没一会,便听到不远处吵了起来,听着声音有点耳熟,再一凝神,坏了。

等他赶过去的时候,两个小儿早就分不清谁是谁的缠斗在了一起,一个腿缠着对方的腰做摔跤角斗状,另一个又是挥拳又是撩腿,手脚并用跟什么深仇大恨似的,打得面红耳赤。

黄少天力量不如这个武将出身的周泽楷,但嘴皮子和脑瓜却完全不输对方,一边打一边叨,时不时还借着巧劲往对方身上砸上几拳,总之是打得势均力敌,一时难分胜负。

可怜的是急急忙忙赶过来的小厮,一看这情形傻眼了。

“我的小祖宗喂,咋就打起来了!别打了别打了……”


御花园离昌庆宫不过是一条街的距离,此时院子里倒也热闹,接见完西凉使节的皇帝邀着几位嫔妃和元老大臣同来赏花。

跟在皇帝身边不远的女人便是皇后,她模样雍容华贵,身上还穿着接见使节拖地的凤袍,她朝身边行着的人瞧了两眼,恰好看见皇帝似乎正低头同周梁周将军说着点什么,微微笑了笑,朝跟在身后不远处的太子招了招手。

“母后找儿臣何事?”太子上前拱手道。

皇后声音不大不小,听起来十分温和。

“你我母子好久不见,问问你的功课。流芳阁先生可是跟我说最近你读书不太上心。”

“儿臣……”

皇帝闻言好笑的回过了头。

“皇后对太子太严苛了,朕可是听说这个月太子作的文章可圈可点,围绕当今南方水患的问题讲得是深入浅出,流芳阁的方先生可都想当做奏折递给朕瞧瞧了——周大人。”

周梁拱手道:“臣在。”

“南方旧朝收复之后,便一直是你在南方主持大局,好容易你回来了,下回着个日子,带着太子去南方看看,年纪也不小了,该学些实际的东西。”

周梁笑了笑:“皇上言重了,臣一介武夫,教不了太子什么东西,倒是流芳阁的方先生才是真正文韬武略,天文地理无所不知。”

“我朝以武立国,书不可不读,但也不能舍本逐末,只看着手里几本书。”皇帝摆摆手:“就这么定了,你何时回南方主持大局,便带上太子同去。”

皇后嘴角勾了勾,轻轻拍拍太子:“还不快谢恩。”

皇帝扬眉:“不必了,太子好好跟着周爱卿学,便是对得起朕了。”

“……说到书不可不读,倒是臣妾记得咱们少天也到了要进流芳阁拜师的年纪了——对了,今日怎么没见少天出来说说话。”皇后朝身后那群皇子看去:“哟,没在啊,咱们少天这又是上哪去了。”

皇后这话一出,皇子里有面露难色的,也有幸灾乐祸的,跟在皇后身后的队列中,一位身着云蓝色长衫的女人应声出来,她朝面前两人行了个礼,轻声道。

“臣妾管教无方,方才宴会时六皇子身体不适,说要出去走走,臣妾便让小厮跟着出去了。”

嫔妃中有人低笑道:“次次一到阖宫欢庆的日子六皇子便身体不适,惠嫔还是早日带着找太医瞧瞧这是什么毛病吧。”

皇帝闻言却也不开口,好笑似的看着这一群人。


“——别拽我!疼疼疼……”

“放手!”

小厮一手拉着张牙舞爪的黄少天,另一只手拽着随时准备发起攻击的周泽楷,一路从昌庆宫出来,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也没能让这两位小祖宗消火,想来也是,两个人模样狼狈得不像话,脸上身上都带着淤青,一看便是真打出了火气。

小厮叹了口气,想把这两位找个僻静处先安置下来再安抚,就在黄少天飞起一脚朝周泽楷踹过去的时候——迎面皇帝的赏花大队便拐了个弯,径直走到了往昌庆宫的这条街上。

小厮一愣,手上便脱了力气,逮着机会的周泽楷和黄少天不管不顾的又滚在了一起。

“………………”

“参参参——参见皇上!”

忙着揍人的黄少天也是怔了怔:“皇上?”就这么眨眼间的走神他便被周泽楷给轮了一拳。

来的这队人也是没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倒是皇后先反应过来。

“——还不快把人拉开!像什么样子!”


昌庆宫行宫里许久未有这么多人光顾了,平日里负责打扫的嬷嬷都被这阵仗吓得躲到了后院。

两位小公子跪在堂下不吭声,两人衣服本是一黄一白,打闹中早就沾满泥灰,狼狈的不像样子。黄少天眼圈上一圈显眼的青色,周泽楷嘴角渗着血,你不看我,我不看你。

旁边的周梁倒是好笑,养儿子这么多年第一回看到儿子生气出手打人,还真是稀奇,他视线在黄少天身上转了几圈,又收了回来,看向皇帝。

“臣教子无方,冲撞了六殿下,请陛下恕罪。”

皇帝似笑非笑,看了看周家儿子,又瞧瞧自家儿子。一旁的皇后似想说些什么,却被皇帝一撇眼给止住了话头。

“小孩子打架说什么冲撞不冲撞的,爱卿言重了。不打不相识,互相道声歉就是了。”

黄少天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余光往身边人身上扫了几圈,那家伙还是一副欠得要死的表情,道歉?再揍他一顿还差不多。

皇帝摩挲着手里的佛珠,若有所思的瞧了眼身边欲言又止的皇后,又看看堂下跪着的两人,忽然开口。

“朕记得周小公子常年与爱卿征战在外,今日能在宫中二人得见已是缘分,如今江南战事平息,你过去也就只是处理些琐事,便也无需带着你这宝贝儿子了。不如这样吧,过几日少天就得进流芳阁拜师,爱卿若是不介意,便把周小公子送过来,一起拜师学点东西,如何啊?”

一旁的惠嫔没吭声,倒是皇后先坐不住了。

“皇上,这可使不得。两人本就打了架,怎的还能放在一起念书?这万一又闹起来……”

“如何使不得?”皇帝抵着下巴好笑的看着皇后:“两小孩打架难不成能打上一辈子?一起读点书,同窗之谊迟早会有的。”

皇后脸色一僵,迅速低下头道:“臣妾明白了。”

“周爱卿,你说呢?”

周梁微微顿了顿,倒也明白了其中关节,点头行礼道。

“谢陛下圣恩。”


一行人散了之后,黄少天终于忍不住了,抖着两条跪软了的腿,扑进了惠嫔怀里哇的一声便哭了起来,惠嫔摇了摇头,拍拍黄少天的背。

“行了行了,你啊,都是要进学堂的人了,还这么不稳重。”

“不是……不是儿臣先动的手!”黄少天哭得抽搭搭的,还空了个间隙出来为自己辩解:“是他先打儿臣的!还骂儿臣有病!”

“好好好,我们家少天委屈死了。”惠嫔顺着他的话说:“打一架也算是出气了,以后跟他一起去念书,就别找不痛快了,听到没。”

“……可是儿臣不想跟他一起念书。”

黄少天抬起他那半边被揍青了的眼,鼻子都皱了起来:“父皇为什么要把儿臣跟他放在一块。”

惠嫔轻叹了口气,没有回话。


黄少天和周泽楷这一架打得几家欢喜几家愁,太子跟着皇后回了行宫之后,也是不解皇帝这决定究竟为何,可瞧着母后板着一张脸,他便也不敢吭声。

直到进了里阁,散了旁人之后,他那母后才在榻上坐下,凉凉的斜了他一眼。

“以后待你六弟好些。”

太子莫名的“啊”了一声,又低下头道:“儿臣……不太明白。”

六皇子打小是个爱玩的性子,在皇帝那里不受重视,想来皇帝看这个儿子也是看个玩意一样,毕竟六皇子身为一个承位,也办不了什么大事,更无法承继大统,自然其他的皇子便也不怎么把这个老六放在眼里了。

“你父皇想用他牵制住周家。”皇后缓缓道:“但也不必太好,这种事本身就是未知数,若是太好,旁人又会起疑,到时候引来一群人捧他,便是给自己找麻烦。”

太子听得一愣一愣,好一会才意识到皇后所说的牵制是指什么——霎时间他竟脸红了。

“母后是指姻……姻亲?”太子有些磕巴:“可是六弟他就算是个承位,怎么也是个皇子……这,这总归不太好吧。”

“那又如何,像他这种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皇子,能有这么个用处也是抬举他了,他若真能跟周家儿子好上,周家不倒日后谁碰的了他,所以我要你的待他好些,别开罪了他。”

太子点点头:“儿臣明白,只是……那又为何不必太好?”

“因为再如何贬低他,他也是个皇子,你皇爷爷成帝不也是个承位吗,你要是对他太好,自然有大臣闻风而动,若是又给他得到了周家,他要真有那个心思,要上位也不是没有可能,明白了吗?”皇后叹了口气:“总之其中分寸自己把握。”

“……是。”


黄少天那会儿要是知道皇帝是存了这种心思才把他跟周泽楷拉一块的,非得闹上个三天三夜不可,然而当时知情人不敢跟他吭这个声,不知情的还当是天大的恩惠——周家儿子来当伴读,这可是连太子都没享受过的待遇,六皇子可别太不知好歹了。

六皇子叫苦不迭,几乎是被绑着送进的流芳阁。


黄少天前脚被带进流芳阁里屋,便瞧见了周泽楷立在一旁的身影,那人今日换了身浅蓝色的袍子,腰中系着锦带,一枚玉玦垂在了腿侧,还真是有点风度翩翩的意思。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不会说人话的家伙。黄少天暗自腹诽道。

流芳阁修在皇城外的一处行宫,王孙贵族念书的地方,教书先生个个都是翰林院学士,这段时间在阁中讲书的便是翰林院大学士方士谦。

黄少天和周泽楷来之前,方士谦听人提了回两人打架的事,再联系皇帝那性子,左右也就猜出了这其中安排的用意,他叹了口气,心道是这流芳阁又得不太平了。

人来齐,虽说流芳阁教书的先生身份不比学生金贵,但礼数得全,敬茶磕头一个不能少,是从建阁便定下的规矩。

黄少天和周泽楷各自倒了杯茶,谁也不让谁,同时朝方士谦递了过去,一旁的小厮心疼的看了眼方先生,好在方士谦大儒风范,笑着接过了茶杯各喝了一口。

这俩又退回堂下,同时给方士谦磕了三个头,这下方士谦是哭笑不得了。

拜师谁没见过,愣是没见过这么抢着拜师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拜堂呢。

然而周泽楷和黄少天浑然不觉,有模有样的磕完头起身,你不看我,我也不看你。


由于学习进度和底子不比进来学了有些日子的其他皇子,黄少天和周泽楷只能在一旁的书院里读入门必修课《千字文》。黄少天虽说平时不爱读书,但这种程度的字还是识得出的,于是一路读下来行云流水,没多大问题。

周泽楷就有些麻烦了,军帐里他虽也听父亲的谋士讲书,但总归听得零零散散,看得不多,一篇千字文读下来是磕磕绊绊,一下便给黄少天听出了端倪。

哟呵,不识字啊。

黄少天这下乐了,周泽楷卡在“云腾致雨,露结为霜”那卡了好一会,结结巴巴的念不准字,黄少天便刻意扬起声音,加快了念的速度,跟念经似的叨叨叨起来。

在这种噪音的骚扰下,周泽楷“结”了半天没结出下一个字,还一个走神把上一句念到哪给忘了。

周泽楷叹了口气,默默的翻回去继续开始“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黄少天心里笑得都要打滚了。

在这么作弄了几个回合之后,周泽楷终于忍无可忍,趁着方士谦去隔壁学堂巡视,他斜过眼看着黄少天。

“可否小声一点。”

黄少天无辜的眨了眨眼:“可读书就是要声音洪亮啊。”

周泽楷张了张嘴,心里默念着前几日父亲跟他说的话,不要计较不要计较。低下头继续看千字文。

黄少天和周泽楷的第一天上学堂便就在这种暗流涌动的气氛中结束了,接着好几天下来,黄少天都采用同样的策略,以此骚扰周泽楷,最初周泽楷还有些愤怒,念书也毫无进度,等过了几天之后,他却是彻底没声了。

黄少天好奇周泽楷这是直接放弃不读了吗,然而待方先生过来考他们功课的时候,他这才意识到——不,周泽楷不是不读了,是干脆在听黄少天读,顺便把千字文认了个全。

黄少天虽然读得快,最初或许听他念还不一定跟得上,但毕竟我们六皇子风雨不动的念了好几天,文盲都能跟上了,更何况周泽楷只是个别字不认识。


考完功课出来,黄少天鼓着一张脸不吭声,周泽楷走在他身边,也不说话,两个人并肩走在阁里的小回廊上,迎面碰上了提着食盒的昭王。

昭王是黄少天二哥,比太子小半岁,前年刚得了封号,这一年基本都是用鼻孔看人——见到黄少天嘛,差不多是想用脚趾头看他了。

黄少天也懒得计较,正打算走开,便看见昭王提着食盒就走到了他们身边。

周泽楷有模有样的欠身行了个礼。

“周公子,这是我母妃做的点心,她得知你在流芳阁念书,让我带一份与你。”昭王将食盒递给周泽楷:“听闻我母妃与周夫人是同出一府,些许年未见,不知周夫人一切可好。”

“谢过殿下。”周泽楷也没推辞,接过东西不冷不热:“有劳挂心,一切都好。”

昭王嘴角一抽,大概是没料到周泽楷会是这般冷漠的态度,实在是少见,他张了张嘴,又想说点什么,可接了食盒的周泽楷也不多说话,就这么瞧着他,等着他下文。

昭王这人向来对人颐指气使,压根没跟人主动说过几句话,这回送糕点还是他母后齐妃支使他过来的,他原想来周泽楷怎么也该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不至于冷淡得一句话也不多说,却没想到对方还真是一句多余的寒暄都没给他。

周泽楷天性不多话,也是满脸费解的看着眼前急出汗的昭王。

“殿下还有事吗?”

“没,没事了,既如此……那本王先告辞了。”

“不送。”

“……”


倚在一旁的柱子上的黄少天目送昭王远去的背影,终于“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周泽楷你……人家昭王殿下要被你气死啦!‘不送’哈哈哈哈,这句话我得笑一个月……真是没见过你这么不识抬举的……”

周泽楷闻言不解的皱起了眉,黄少天正望着他笑得开心,平素里见着他便横眉竖眼的样子荡然无存,黄少天声音清朗干净,笑起来倒是比他念千字文的时候顺耳多了,于是周泽楷的视线便不由得多往对方脸上转了两圈。

“此话怎讲。”

黄少天怔了怔,似笑非笑道:“你是真不知昭王是个什么人还是装傻啊,你没见到他平时在流芳阁是个什么样子吗?我敢打赌,你绝对是平辈里他头一个主动搭话的。”

说着黄少天便又忍不住笑意了,他眯着眼看着周泽楷:“就算你没注意到他对别人如何,你总该看到他刚压根看都没看我一眼吧,好歹我还是他弟弟呢。”

周泽楷顿了顿,有些恍然:“也是。”

“……”

所以这家伙竟然是真不懂宫里的这些人情世故啊。

黄少天突然觉得眼前这人有点意思了——特别是再想到刚才昭王离开时那副吃瘪的表情。

十分解气。

黄少天由衷的感叹。

小孩子的爱恨太不堪一击,就像前一秒黄少天还在为对方在自己这里偷学千字文生气,下一刻就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帮他出了口气——虽然对方显然是无心的。

他跟上周泽楷的脚步,瞧了眼他手里的食盒。

“你不吃吗?我听说齐妃娘娘做的小食糕点连御厨都比不上,父皇可爱吃了。”

“你吃过?”

黄少天摇摇头:“我怎么可能吃过。”

周泽楷想了想把食盒递给了黄少天。

“那你吃吧。”

“……”黄少天瞪着眼看着他手里的东西,又看看周泽楷,对方垂着眼不看他:“……你,你不吃吗?”

“你喜欢就给你。”周泽楷顿了顿,不知是不是错觉,那脸上竟微微泛着红:“谢谢你念的书。”

“……”

黄少天整日里幻想着要跟周泽楷再打一架,决一死战,脑子里刀光剑影浮想联翩,却没料到死战未决,对方竟先跟他道了声谢,一时间他竟然也慌了,稀里糊涂的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其实周泽楷只是白听了黄少天念了几天书,又受了顿方先生的夸奖,感觉心情有点好,被对方的笑声这么给拨了拨心弦,一时间没控制住,便就这么顺手把小点心给送出去了。


黄少天接过食盒,低头看了看,那食盒里的糕点刚出炉不久,还冒着热气,阵阵甜香扑鼻,他心一动便拽住了打算离开的周泽楷的手。

“……那什么,还是一起吃吧。”


周泽楷吃惯了军队里行军的干粮,对于精致的糕点欣赏不来,在家吃饭也是囫囵吞枣,被周夫人说是糟蹋食物。前几日见黄少天抱着食盒吃的开心时,忍不住也拿了一块软软的糕点放进嘴里品了品,左右也没尝出滋味,倒是一抬眼瞧见了黄少天趴在桌上一脸惬意的表情,眼里折着小窗外头斜入的阳光,煞是好看。

在流芳阁念书三年,但凡是送到周泽楷这里的点心,最后基本都进了黄少天的肚子,后来跟人提起,有人只笑是周泽楷打小就会博人欢心,一盒从别人那里收过来的点心就把当今皇上给套住了,可真是划算,然而周泽楷却心想,黄少天吃个桂花糕冲他笑了笑,就把他给套住了。

谁比谁划算,谁又说得清楚呢。

都是后话。


黄少天究竟吃了多少糕点,从某件事上可窥一二。

某日惠嫔拉着儿子在御花园散步,抱儿子的时候发现儿子胖了一圈,便忍不住好奇。

“人家念书都是课业太重,只见身体清减,你怎么还胖了一圈。”

跟着的嬷嬷打趣道:“咱们殿下这可是饱读诗书,可不就胖了吗。”

黄少天含糊答了几句“是啊是啊”,脑袋便埋进惠嫔那身软软的衫子上,满足的打了个饱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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