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一句 很有夏天的感觉

【周黄】岁月温柔

好久不见啦~2018年了,新年快乐呀~!

很少写涉及自己专业相关的东西,怕一不小心就跑偏了orz,这次算是个尝试,写一些碎碎念什么的,大家凑合看~

很多想说的话但不知道怎么说,就把这篇文当做祝福送给大家啦~希望大家新的一年,也能像文中的他们一样,被岁月温柔相待。



1

黄少天从人群里钻出来,数着门号找到了那个叫“在水之湄”的包间,他稍稍打理了下自己的衣服,堆起了满脸笑容,推门走了进去。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来晚了。”黄少天连包间里有什么人都没注意瞧,先开口道歉。

包间里摆着两张大圆桌,中间隔着一道半圆拱门。他一进来,拱门里拱门外的人都朝他瞧了过来。离门最近的那男人先一步站了起来,这人一身西装颇为正式,只是身材使然,肚子拱出来整个人看上去像个不规则的半圆。那人红光满面,朝黄少天伸手笑道:

“黄少,好久不见了。”

黄少天愣了愣,从这人有点走形的五官里找到了一丝熟悉的感觉。

“班长?”黄少天睁大眼,“艾玛我差点没认出来——这是上哪发财去了?”

半圆的班长大笑着拍了拍黄少天肩膀,房间里其他人也反应过来,纷纷跟黄少天打起了招呼。那些个以前跟黄少天关系不错的人便开始起哄了。

“我说黄少,你这迟到的够久了——按规矩可是要罚上几杯的。”

“对啊对啊,我记得以前班级聚会,黄少可是最能吆喝的,劝酒那是一绝啊。”

“那是,”一人不怕事儿大的说道,“算算黄少迟到了多久,五分钟一杯,满上满上!”

黄少天:“……”

“哎哎哎,”坐在对桌的姑娘叫住了这边瞎起哄的男人们,黄少天的视线循着去,对上了双笑盈盈的眼。

那姑娘笑得高深莫测,望着黄少天说:“放心黄少,我不是来劝酒的。我是代表所有女同胞,问你个事。”

被塞了一手酒杯的黄少天松了口气,感激的看向这位出声解救他的女同学——女大十八变,他已经不太想得起这人的名字了,但他福至心灵脱口而出的就是一句:

“请问这位女神有什么吩咐?”

周围响起一阵看戏的嘘声,黄少天趁机甩了手里的酒杯,笑眯眯的望向那姑娘。

姑娘清清嗓子:“没什么别的吩咐,就是请教一下,你对象今晚还来不来了?”

这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老同学敲碗起哄,个个眼神暧昧的看着黄少天。

黄少天一时脸热,拉开凳子找了地儿坐下,咳了两声:“什么对象?我怎么听不懂。”

“哎哟——”包间里的人笑了起来,“还听不懂,装,可劲装!我们就信了你没听懂。”

那姑娘做了个手势:“那我换个你听得懂的说法。周泽楷,他今晚来我们聚会吗?你们俩现在一个院里,听说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学聚会之前没互相招呼下?”

黄少天喝了口橙汁儿:“哦你说他啊,来的吧,只是下午开庭开的久了点,可能晚点。”


当天中午

黄少天刚进食堂,老远就看见在正排队的那人朝他招手。黄少天跟身边一块上楼的法官打了声招呼,完全忽略掉排的老长的队伍,自个儿吭哧吭哧的插到了前面。

那人见他来了便往后退了一步,给他让了个空档。

黄少天刚插队,后方就有人不乐意了。张佳乐在几个人后头露出了脑袋,故作不满的朝黄少天喊道:“那个那个,民一的那个姓黄的法官,还有没有素质了!吃个中饭还要插队?”

黄少天冒出头:“张法官,说话要有根据,我是先请周法官帮我拿了盘子,然后才过来的——不管我插队还是不插队,你都要晚一个打,你的明白?”

张佳乐瞪过来:“你说你让小周打了我就信啊?小周——他让你给他打饭了吗?”

一旁茫然的周泽楷看看面前的黄少天,又看看后头一个庭的前辈。

“呃……”

黄少天一把把周泽楷拉到自己身后:“张法官,不要仗着是前辈就欺负我们周法官。”

张佳乐:“我看你才是仗着我们小周人好就使唤他。”

黄少天睁大眼:“诶你……”

周泽楷眼看嘴仗要升级,赶紧拉住了黄少天,把人又抓回了自己跟前,挡住了这俩冤家的视线。

“快打饭了。”周泽楷看了看手表——离十二点还有三分钟,“不知道什么菜。”

黄少天被转移了注意,踮起脚张望,试图从人头攒动的前方队伍里看出一点蛛丝马迹。

“……看不到,感觉最近食堂的菜越来越不行了,”黄少天回过头,“对了,你今天怎么这么早?我记得你说今天排满了庭?”

周泽楷从一旁抽了两双筷子:“上午没开成。”

黄少天眨眨眼:“难怪呢,本来还准备给你打饭的,没想到你比我还快。”

“上午还顺利吗?”

“你还别说,最近异常顺利,又调离了一对,而且基本没花什么时间。”黄少天接过盘子,“我希望以后来离婚的都能这么好说话——你上午这个是怎么回事?”

周泽楷翘起嘴角:“可能会撤诉。”

黄少天羡慕道:“你这也太爽了,我也想要这么可爱的当事人。”

站在两人前面的书记员回头笑道:“黄少你那边的案子还是别撤诉了,离婚没离成,十有八九还得来。”

要说黄少天手里没离成的案子,那可不知道有多少,那些个当事人要是还来——

黄少天脑子里过了一道那个画面,差点跳起来:“呸呸呸你个乌鸦嘴赶紧闭嘴!”

一旁的周泽楷见他急跳脚的样子“噗”的笑出了声,黄少天扭过头瞪着他,声音却很轻,只有他俩才听得到那丝丝的嗔怒。

“你还跟着笑!?”

周泽楷摇头:“不笑。”

旁边那书记员凑过来笑嘻嘻的看着憋着不敢笑的周泽楷:“咱们院也就周法官会这么给你面子了,瞪一眼就不笑了。斗胆的问一句,周法官,你别是欠了黄少的钱呀?”

周泽楷闻言没答话,而是微微勾起嘴角,那张俊美的脸蛋随着笑容变得柔和,让人不觉失神。


民一庭的黄少天跟民三庭的周泽楷这俩关系好,是法院里众所周知的事。他们俩大学同校,研究生同班,黄少天的导师是周泽楷导师的妻子,算是同门兄弟,导师请吃饭他俩一块去,论文也是一起写,就连帮老板跑腿,他俩的导师都不忘让自己的学生拉上对方。

别看三言两语说的好像他俩关系特和谐,特互帮互助同学有爱,其实他俩刚成为同门那会儿,关系实在是一般。黄少天本科学法,研究生保送的,性格开朗交际甚广,连宿舍楼下看门的大爷跟他都能唠上几句。他有自己的圈子,有关系特好的兄弟,不缺朋友。反观周泽楷,这人本科是理工科的,研究生考的知产,不管是思维上还是专业上跟黄少天谈论专业问题就常常谈不到一块去。最重要的是,周泽楷出了名的沉默寡言,不爱搭理人。黄少天再怎么热情如火,碰上这人也得歇歇。

那会儿他俩的导师时不时布置一些书给他们看,让他们回去讨论设计些问题,然后做小报告交过来。然而书交到这两人手里基本就是各看各的,也不存在凑到一块讨论,要出成果前一天把自己的东西发给对方看看,勉强算是“交流”。

结果由于完成质量实在是太低,几次三番的被两尊大神劈头盖脸男女混双,迫使着这两个人不得不有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学术交流。

万事开头难。过了第一次这个坎,自然也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感情便也慢慢好了起来。加上他俩的导师抓学生抓得紧,学术任务不算轻松,两个人便一块蹲图书馆一块做课题,同进同出久了,彼此也就成了习惯的一部分。

后来毕业,两人考到了法院,一起租房,一块加班,一起吃饭,一年又一年,年年如一。

至于他们的关系。这是一个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知或不知,都不可多说的话题。

人在体///制内,有些东西难免受限,有些关系没有问题,但在这儿就成了问题,但只要不捅破窗户纸,也算不上问题。


周泽楷赶到他们研究生的同学会上时,那群人已经吃过了第一轮,阵地转移到了棋牌室。

黄少天曾经也是叱咤雀坛的风云人物,大家心中好说话不欠账手气还不怎么好的良心牌友。可惜后来工作忙,一年下来工作以外就那么一丢丢时间,还被周泽楷给占了去,于是江湖只留下了他的传说。

今天来的都是老熟人了,黄少天又得等周泽楷过来,便上牌桌搓了两圈。先前吃饭那会儿问周泽楷的那姑娘坐他上家,时不时就要跟他唠上几句。

“我们都以为你俩……最起码你,会出来当律师呢。”那姑娘说,“我记得当时徐老师还说想带你进他的所。”

黄少天扔了张牌:“哎……还不是阴差阳错嘛。当时我也没想能考进院里,纯粹是去试一下,结果居然走狗屎运考上了。加上那阵子跟老徐到处应酬,让我对律师这个职业产生了非常大的抵触情绪——然后,哎,不说了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

那姑娘说:“周泽楷也跟你一样?”

黄少天皱起眉,想了想说:“我们好像没怎么聊起过这个话题……当时毕业都很忙,在考场碰上他的时候我才知道他也考这儿。可能他本来就想当法官吧。”

旁边一同学搭腔道:“现在哪个学知产的还想当法官啊,不都出去捞钱去了?搞知产的律师来钱的速度跟印钞似的……”

那姑娘笑笑道:“话不能这么说,律师再有钱不还是得看法官脸色。”

黄少天冷不丁的便被岔开了思路。他还真没问过周泽楷到底为什么要考法院,这人虽然不怎么喜欢开口说话,但职业上的交流他不存在什么大问题,况且如今国内审判对抗性并不强,耍嘴皮子厉害不见得就有多大的优势,同理,周泽楷这种言简意赅的,当律师也不是当不了。

况且跟周泽楷好了这么久,黄少天对着人的家境也有所了解,这人之所以研究生念知产,就是因为家里是有亲戚是律所的合伙人,加上他的专业水平,要混出头来不难。

姑娘又说:“总之我觉着法官挺好的,到哪人都得给你几分面子,就是有些事儿没那么自由,总体来说性价比可以的。”

黄少天指尖摩挲着手里的八万,摇了摇头道:“可别说这个了,上午我们庭长还找我在那说要给我介绍对象。”

那同学笑道:“都什么年代了,还要包办婚姻啊?”

黄少天眉头皱一块,说到这事他还真有点愁。

“也不是包办婚姻,肯定是什么风吹到我们庭长那去了。”黄少天叹了口气,“前几天她才跟我提起说今年能让我入额,今天就跟我提对象的事,八成是在敲打我。”

坐在对面一直没吭声的同学好奇道:“敲打什么?”

姑娘嫌弃的瞧了他一眼:“这还不明显吗?明显就是听到了风声,那个意思嘛……”

棋牌室的门从外打开,黄少天回头便看见了那个高瘦的身影,其他的人纷纷朝门口看去——这可好,早前刚消停下来的气氛一下又热了起来。

周泽楷在学校算是个名人,长着一张仿佛是从隔壁戏剧学院出来的脸,头回开会的时候大家还以为这人走错的地方,半圆班长当年还是根筷子,他好心的跟周泽楷说:“同学,你走错了,X影在隔壁,这里是R大。”

周泽楷愣了愣,茫然的看着筷子班长。

没错啊。他说,他就是R大的。

黄少天在感叹完这哥们真好看之后,忍不住对身边的同学发问:“为什么我进来的时候,没人这么跟我说?难道是因为我长得不够帅?”

旁边那位女同学无动于衷的看了他一眼:“可能是因为大家已经认识你四年了。对你这张脸已经没有感觉了。”

黄少天翻翻眼皮:“切,喜新厌旧。”


周泽楷的到来,让同学会上这群喜新厌旧的男女同学顿时从饭局后的饭困中清醒了过来,一个个热切的跟这家伙打起了招呼。黄少天上家那位女同学看了眼周泽楷,又看看黄少天,高深莫测的说。

“你俩让我想起以前看金庸小说的一角色。”

黄少天兴致勃勃的看向这位女同学:“你也看金庸啊?谁呀谁呀?令狐冲还是杨过?”

女同学摸了张牌:“小龙女。”

黄少天:“……”

女同学打了张牌,兀自感叹道:“你俩是都不会老的吗?为什么不管是你还是他,看上去都跟读书那会儿差不多?”

黄少天呵呵笑了两声:“你听过一句话吗,时间是把杀猪刀,但面对好看的人,它还是会手下留情的——哎,自摸。”

女同学翻了个白眼,把牌一推:“靠,什么鬼话,没听过。”


2

周泽楷在同学会上并没有逗留太久,哪怕如今已经工作了快五年了,他还是不太说话,尤其是私底下非工作必要,他是惜字如金,能不吭声就不吭声。

黄少天可喜欢他这个性,尤其是在饭局上,就是个合适的背锅侠。什么不想喝酒了就说周泽楷这个室友不让喝,要回家了就说周泽楷给他规定了门禁,人周泽楷在旁边一句话都还没说,黄少天就胡咧咧了一堆,拽着周大法官溜之大吉。

这回更加,黄少天信誓旦旦表示周泽楷每天要睡满八小时,所以现在必须回家。至于黄少天为什么跟着走,因为他喝酒了,需要蹭车。


时值冬日,外头正下着冰渣似的冻雨,街上的行人裹着大衣匆匆而过。黄少天站在茶馆门口,看着那个正要去取车的人的背影,发起了呆。

他今天是有点喝多了,好久没这么喝了。早几年上头有规定,法官不能外餐,下局不能超过规格,他们俩也省了很多不必要的酒桌交际,上回喝酒还是几个月前,也是老同学请吃饭。

周泽楷把车开到他跟前,黄少天拉开门,弯下腰对上那双眼,倏地一怔,又眨眨眼,若无其事的坐进了车里。

周泽楷隐约觉得黄少天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车开出停车坪,周泽楷忽然发觉脸侧两道目光——黄少天正盯着他看。

其实黄少天本人是不知道的,喝过酒的他,尤其是微醺时候的他,跟平时不太一样。有点粘人,阴晴不定,时不时还会有点小脾气。

“车开慢点。”黄少天哼哼两句,“外头好像有点结冰……”

“知道。”

这人的脑袋晃啊晃,慢吞吞的靠了过来,抵在了周泽楷肩上。

车在路上缓慢的行进,结着薄冰的路面上散开一片白色的尾气,夜晚的城市,绵延至远方的霓虹。隔绝的室外的喧闹,驾驶室里,只有两个人平稳的呼吸,此起彼伏。

黄少天抬起眼,看着路口的红灯,忽然道:

“周泽楷。”

“嗯。”

“手过来……牵、牵一下。”

周泽楷侧过眼,习惯了对方酒后无厘头的表现,便配合的把手伸过去,握住了这人的手掌。

黄少天笑笑,又抬起头,红通通的眼睛盯着他:“亲一个。”

周泽楷感觉对方这是趁喝醉在吃自己豆腐,他低笑着凑上前在这人唇上啄了一口,牙齿啃了啃嘴唇,好像听到对方闷哼。他又觉得自己好像趁对方喝醉在占他的便宜。

滴滴滴。绿灯亮了,后头的车拉起喇叭,对周泽楷的耽搁表示了充分的不满。

周泽楷只好松开对方,专心开车。

黄少天靠回了椅背上,有些眷恋的看着自个儿搭在腿上的手。

周泽楷看出他的情绪,这样的黄少天的确不太多见。他们俩不算太黏糊的类型,尤其是在一起也有了些时日,什么拉手啊亲嘴这些事儿都是到那个点才会做的事,哪有此时这么难舍难分。

周泽楷有些稀奇,心里还有几分柔软。

“回家牵。”他轻声道。

黄少天却合上眼,手指一拢,握成了拳头。

“不要。”

周泽楷:“那要什么?”

黄少天哼了两声,眼睛抬起一条缝:“要在外面牵。”

周泽楷怔了怔。没有说话了。


周泽楷和黄少天在一起好些年,他们俩都非常小心。虽说不少同学同事有所察觉,但终归没被人抓到什么实际的证据。从外观上看,他们俩不过就是俩单身汉,同吃同住——在这个城市,这样的组合从不在少数。

出于职业习惯和对这个行业潜规则的了解,在隐瞒关系这件事上,他们俩属于心照不宣的类型。公共场合说话做事都非常有分寸,就连休息日逛街都小心翼翼,别说拉手亲嘴这些过分明显的举动了——穿个情侣装都得考虑影响。

换个角度说,他们这种谨慎也是杯弓蛇影,还是做贼心虚。一年年的,缩着头谈恋爱,从一开始那种偷情似的新鲜感,到后来的疲倦,再之后的习惯,不声不响的就这么过来了。

这是一种微妙的平衡的状态,两个人对此还行,非要说的话,一直这么保持下去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凡事朝前,谁也不会原地不动。微妙的平衡也随时可能被外力打破。

在这个地方想要上升,有些事必须保持正确,不管是实际上的正确,还是人言中的正确。

如果不求上升,只想混日子,那大可不必在这待着。基层法院光是民事案件一年好几千,连轴转的开庭、写文书,忙秃头也挣不了几个钱,根本不是个得过且过的好去处。

人要往高处走,就不得已的得遇上些阻力。这些阻力刚刚露个头,还没压下来,便能让某些处在短暂平衡中的问题暴露无遗。


早上吃饭那会儿,黄少天碰上他们庭长,对方带着女儿过来吃早餐,黄少天逗了会儿那小孩,对方便顺势提起了对象的事。

其实话一出口,黄少天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干他们这行的,人话鬼话听得太多,往往对方刚张嘴,他就知道下一句会是什么。

他心说不好,嘴里还是不着调的跟对方开着玩笑,端起自个儿还没吃完的包子就开溜。

他们庭长一直对他挺好的,黄少天也很清楚,人家这么敲打自己是看得起他,想提拔他才这么说。不然光就是靠某些流言,都能一直这么卡着他。

“庭长也找我了。”周泽楷突然说。

黄少天回过神:“刚才在茶馆那么大麻将声你都听到了?”

周泽楷倒不谦虚:“听力还行。”

黄少天思索了下:“你那边应该还好,我听说院里很快也要另外组成知识产权庭,我们院做这方面的法官不多,专业背景有优势,就算你不顺着他们的意思,迟早也能让你入额。”

“你也一样。”周泽楷盯着前路说。

黄少天:“我哪一样了?”

“能力强,”周泽楷打着方向盘,“迟早的事。”

黄少天闻言笑起来:“你可真会说话,照你这么说,这都不是事了。”他看着后视镜远去的路灯,“周泽楷,说实话,你还想当法官吗?”

“你想吗?”

黄少天斜眼:“你不要老抢我回合,现在是我在问你。”

周泽楷没吭声。他开着车进了小区,把车停靠在了车位上,取下安全带推开门——走了出去。

黄少天一愣。这人怎么就这么走了?

他还没回过神,就听到身边车门咔哒一响——开了。

冻雨好像有点要变成雪的意思,纷纷扬扬落在周泽楷那身深灰的大衣上。男人站在城市欲来的风雪里,朝他伸出手。

“走了。”他说,“说好的,牵你。”


3

躺在床上被温暖的被窝包围的黄少天翻了个身,面朝着正靠在床头看书的周泽楷。

黄少天刚洗了个澡,醉意还没完全下去,他眯着眼看了周泽楷一会儿说:

“理性讨论,分手是不是解决所有矛盾的最直接的方式。”

周泽楷头也不抬:“是。”

黄少天说:“话是这么说,直接的方式,也不见得是最好的。”

周泽楷翻了页书:“嗯。”

黄少天撑着脸道:“你说辞职怎么样?我们俩出去当律师去?”

周泽楷说:“可以。”

黄少天问:“辞职和分手你选哪个?”

周泽楷说:“辞职。”

黄少天点点头:“我也选辞职,不过要怎么跟爸妈说呢……要不你跟我一起去说?”

周泽楷应允道:“好啊。”

黄少天躺回床上,好一会儿没说话。眼珠子转了转,又看向了身边的人。

“所以我们这算是达成一致解决问题了?”

周泽楷说:“是吧。”

黄少天心情复杂:“这是不是太轻易了?”

周泽楷合起手里的书,奇怪的看着他。

“你很无聊?”

黄少天承认道:“是有点无聊,还睡不着,就忍不住想今天早上庭长给我说的话,然后……”

周泽楷把书一放,翻身把黄少天压在了身下。

“既然如此,不如……”他动作利索的拉下黄少天的裤头,露出这人白净细滑的皮肤,趁着对方措手不及的间隙,以吻封缄——

“……做点该做的事。”唇齿触碰间,他这么说道。


所谓食,色,性也,吃饱喝足,又对着这么个“美人”,不干点什么,实在是对不住这天时地利人和的良辰美景。只可惜周泽楷这位美人可不是什么容易拿捏的茬,上来没几下就能让黄少天骨头都酥软掉,勉强吊住的神志全被汹涌而来的身体快感所吞没。接着再之后,也就只能任人摆布了。

第二天,黄少天揉着酸疼的腰一边刷牙一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

英雄难过美人关,不外如是。


昨儿一晚上要的太过,黄少天实在是累着了,连早饭都没去食堂吃。周泽楷良心发现,给他带了些包子馒头下来,还亲自给他冲了牛奶,又把之前书记员给他的零食什么的全都搬过来给了黄少天。

黄少天看着那堆东西:“你是打算让我开个电影院吧?一会儿还有当事人要过来调解,我放这么多零食在这算怎么回事,”他拿起那包虾条,“离婚之前先吃包咪咪冷静一下?”

周泽楷一本正经:“可以有。”

黄少天嗤笑着撕开了包装,倚在桌前看着眼前这人收拾着办公室里的杂物。他们这间办公室来来往往的当事人不少,还都是来离婚的,办公室里经常乱糟糟的。黄少天懒得动,偶尔让书记员过来收拾收拾,大部分时间都是周泽楷过来的时候搭把手。

跟黄少天一个办公室的老法官姓刘,快退休了,民一庭资深的婚姻家事方面的法官,黄少天一年前调来办这方面的案子,就一直跟着这位法官。

刘老进门见到周泽楷也是见怪不怪:“这么早啊,吃过饭了吗?”

黄少天抢着说:“吃过了吃过了。”

刘老好笑的说:“我又没问你,我问小周呢。”

黄少天撇撇嘴,继续吃虾条。周泽楷把案卷摞成一摞摆好,朝刘老点点头:“吃过了。”

说完他转过头,冲黄少天道,“我先走了。”

黄少天:“去吧去吧。一会儿当事人也要过来了。”

目送周泽楷离开办公室,黄少天也回到了自个儿的位子上,刘老在对面桌上坐下,推了推老花镜,盯着黄少天看了会儿。

别看刘老年纪大,一双眼睛却是目光如炬,格外有神,黄少天被盯得发毛,低下头喝起了奶。

“我听人说庭长来找你了?”刘老取下眼镜,慢条斯理的从一旁文件架上抽出条眼镜布。

黄少天:“您消息真灵,是啊,跟我聊了会儿。”

刘老:“聊什么?催你找对象啊?”

黄少天擦擦嘴边的奶:“可不是,哎,你说我哪有那个心思找对象结婚啊,整天在院里看人离婚出轨家暴,我已经不相信爱情了呀。”

刘老却笑笑,把老花镜架回鼻梁上,透过眼镜上方打量着黄少天:“庭里那些小姑娘跟我这么说我信,你我不信。”

黄少天不服:“我说怎么就不信了?”

刘老答非所问:“前阵子袁院也找过我,问我你办这些案子办的怎么样——毕竟你年轻,还没成家,整天让你接触这些负面的东西会不会影响到你以后的生活。”

黄少天:“您怎么说的?”

刘老说:“我跟袁院说你是民一年轻法官里最适合的人了。”

“……”黄少天自个儿都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他看向对面那位老法官,不解道,“为什么?”

刘老对上黄少天的眼,目光却不像在看他:“十多年前我刚从法警队调到民一,跟现在的袁院做离婚案子。这么多年过来,什么人没见过,各色各样的夫妻过来离婚,好聚好散的有,大多数都撕破了脸,恨对方不得好死。”听他干咳了咳,喝了口水继续道,“……说负面影响,当然是有的,可也得分人来。”

牛奶快凉了,黄少天索性一口干了,他擦擦嘴望着刘老道:“那是您,您毕竟老江湖,见多了也见怪不怪了,我这阅历这心理素质,哪能跟您比啊?”

刘老有些得意:“话不能这么说,这事儿跟心理素质没多大关系,在这里,心理素质再好的人可能都不见得能受得了。”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桌面上的相框,“要在这干下来,心里还是要有点东西。”

黄少天眨眨眼,好奇道:“什么东西?”

刘老抬起眼,好像在笑,反问道:“你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你不知道?”


黄少天今儿等来调解的这对夫妻绝对是他从业以来见过的最戏精的一对。这俩夫妻结婚十二年,育有一女,女儿五岁开始就被送到了外婆家里,俩人就开始各玩各的,基本不着家。

最近男方那边跟外头的女人有了孩子,于是便打算离婚再婚,两方对于离婚这事儿都没什么意见,只是财产分割上有了分歧,一再协商无果,便闹到了法院。

黄少天还记得前几回单独见这俩当事人的时候,这俩挨个在他面前表演模范丈夫良心妻子,还不忘拉上家里的小孩,在他面前上演父慈子孝,母女情深的好戏。黄少天差点就信了。然而一看证据,各自出轨的情人一只手都数不过来,互相算计那点小心思全写的清清楚楚——最重要的是,拉上小女孩演了一出好戏之后,这俩夫妻,居然没有一个人想要这孩子。

黄少天这个负责调解的法官跟看戏似的,就差没把虾条拿出来吃。两个当事人戏实在是足,庭前调解就开始挨个哭诉,又是律师又是本人,你方唱罢我登场,居然在这演起了深情。在场的别说黄少天这个明眼人了——就连那个过来旁听的十岁女孩都快听不下去,这俩位当事人还浑然不觉,活脱脱一出黑色幽默。

黄少天乏味的收回视线,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周泽楷的信息。

周泽楷:判决书发你OA了。

互相帮忙写判决书,对于他俩而言是家常便饭。虽说两人小专业不同,但毕竟都吃法学这个大锅饭,各自手里的案件专业交叉的不要太多,时间允许便会帮对方分担一些文书。前段时间黄少天手里案子多,有几个快到审限赶着要结案,其中一个案子涉及些知产相关的权益分配,黄少天索性丢给周泽楷让他帮忙写。

黄少天:嗯。对了,你上次说要跟工商局调的材料我托人调到了,一会儿我拿给你。

周泽楷:好。

黄少天看着光线渐暗的微信界面,心里忽然有点沉。

刘老问他,你心里有什么东西,你不知道吗?

黄少天当时还真有点奇怪。我心里有什么?

黄少天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挺幸运的人。年纪不小还一副不识愁滋味的样子,身边的人几乎都对他还不错,没有什么势不两立的敌人,有很多愿意照顾提携的朋友前辈,还有个待自己百般好好像都不够的爱人。昨儿同学说的那样,就连时间都对他不赖,这张脸上看不出什么被摧残的痕迹。

岁月于他而言,很温柔。

黄少天当然不会傻到真以为全靠一张脸,所以被生活手下留情了。他仔细回想,好像也不是没有过茫然痛苦的时候,并不是一开始他就能像现在这样,对外来的所有消极情绪无动于衷。只是那些情绪,在不知不觉中早已被悄然化解。

是有一道长长的堤岸,绵延至远方,他既可停靠,亦可前行。另一头惊起波澜,他也好似隔岸观火。黄少天沿着这条路走了很久,一路看过经历过的坎坷。他从没担心过这道堤岸是否会有尽头。也没有害怕对岸的洪水猛兽会不会有一天真正扑过来,将他所拥有的一切瞬间瓦解。他自信满满又游刃有余,好像还是当初的样子。

如果要追究这一切的根源,黄少天想,大概是很多年前,某人在他心里埋了颗种子,如今生根发芽,开了花,漫山遍野。

只不过他也未曾想到,彼时年少轻付的一句喜欢,竟让他到如今都好像被一切温柔以待。


微信上又弹了条消息出来,周泽楷中午要外出,问他要不要带点什么回来。

黄少天揉了揉冻得冰凉的手指,办公室的空调一年不如一年,尤其是冬天便上赶着罢工。他回了条“热可可,烫一点的。”,然后又转向办公室里那对做作的夫妻、眼红的律师还有冷眼旁观的孩子。耐着性子,听完这出戏。



end

*文中提到的“入额”,是指员额制改革,法院根据办案的数量质量这些确定法官的限额。

OA是办公系统,怕不太熟悉所以提一下。

审限就是案件审理期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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