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九

更新啦！

我坚持住了日更【。

前章：【周黄】旧人 3

4

电影在一个月后正式开机了，期间黄少天和周泽楷联络了几次，基本都是在谈角色塑造问题，平时也没更多的来往，好像那晚黄少天的一句“翻篇了”，就真让他俩翻篇了似的。

开机仪式是在B市，网上也正式发了通告。

剧组人员的合照刚PO出来，便引起了微博网友的热议。

内容大多是对周泽楷和黄少天这个组合的惊讶和期待，有些人甚至说这是有生之年，终于等到这俩最喜欢的人合作了。

不过，也就是在这条合照的微博下，有一个ID却爆出了一个消息，那就是黄少天和周泽楷两人早在学生时代就是朋友了，这次合作看似突然，实则酝酿已久。

发这条评论的用户像是个僵尸号，不过却被顶在了热门评论第一位，下面全是求详情的。

黄少天的助理把这评论拿过来给他看时，他正在现场指挥调整摄像机的机位，听助理给自己描述了一通之后，他“哦”了一声，算是给了反应。

“导演你说这事是谁传出去的？”

“宣传或者任何一个工作人员——都有可能。”黄少天漫不经心道，“你去通知A组，让他们准备，我觉得这样打光可能有点问题，让小曹跟摄影那边交流一下——小李呢？他这么个场记怎么到处跑不见人，让他赶紧过来。”

助理：“A组那边都准备好了，我来之前曹哥就在跟摄影组谈，李哥刚给我发了微信，说马上就到。”

黄少天点点头。

“那网上这消息……要管吗？”助理有些为难道，“之前你说不让大家传出去，现在还是有人往外说了，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那个啊，应该没什么问题吧，估计是宣传那边的意思，”黄少天说，“这个事说不说出去我无所谓的，最初那么警告，只是担心周泽楷会不乐意传开，但眼下都已经有人说了，他不愿意也是他的团队去处理， 跟我们没关系。”

“哦……”

黄少天抬起眼皮，斜了眼助理：“还愣着干嘛？你很闲吗？很闲的话要不要我给你找点事啊？”

那助理赶紧摇头：“不闲不闲，我这就去帮忙！”

“去吧。”

这电影故事的中心就是围绕着黎云展开的，于是周泽楷从进组开始便得干活，第一场就是拍他被女友甩的戏。

黄少天正在这头指挥这个那个，忙的不亦乐乎——回过头冷不防的看到周泽楷那身造型，嗤的一声忍不住笑了出来。

黎云这个角色性格孤僻，不爱与人交往，在大学那会儿因为长得不错，多少得到了一些姑娘的青睐——他便是在那时候结识了他的女友，可以说他的女朋友曾一度是他与外界唯一的联系。

但入了社会之后，由于在社交以及性格上的缺陷，让他事业不顺，性格更加沉闷，女朋友自然也就受不了他了。

都说周泽楷适合这个角色，是因为这人沉下来时，身上的确有几分忧郁，跟黎云有一点神似，但实际上这人和这个角色，本质上的差别还是挺大的。

黄少天看着面前的周泽楷，脸上贴着胡渣，面色苍白，形容消瘦，掺着几根白发，看起来像是个落魄的中年人，他哪里见过周泽楷这等可怜的模样，简直新奇得很。

“今天这个妆化的有点惨啊，”黄少天眨眨眼，“我记得定妆照时那个妆要精神些啊？”

“之前那设定的是踏上旅途后，这是刚受到打击的时候，情况不一样层次也就不同了。”化妆师解释道。

“话是这么说，”黄少天想拔几根那假胡茬拿来研究研究，手伸出去一半，便生生止住了。且不说他跟周泽楷以前那点事，就他们俩现在的身份，众目睽睽之下对演员动手动脚——传出去多不好听啊。

于是他讪讪的收回手，手指拢在嘴边咳了咳：“你把他画成这样，不是把他 这偶像的形象都弄没了？”

周泽楷看了眼布景里镜子上的自己：“还好吧。”

“你倒是没什么包袱，”黄少天摇头，“别的年轻演员哪个不比你在意造型，行吧你要是无所谓那就开始吧——小李，可以开始了。”

黄少天坐回了凳子上，旁边场记敲了敲场记板——Action。

场景是在男主角家里，收拾好行李打算离开的女友碰上了下班回家的黎云，两人发生争执。

镜头里女演员甩开了周泽楷试图挽留的手，转过身还没走出去，又被他抢先一步挡住了门。

“别走。”

“别走？你拿什么留我？是钱啊还是你这五十平不到的出租房啊？”女演员后退了几步，从容的打量了一下眼前形容憔悴的男人，嗤笑出声，“你是觉得我还是大学时候那个小女生吗？说实话，现在回想起来，我都不知道当时为什么 会喜欢你。”

“黎云”被女演员尖锐的语气刺得微微一缩，抬起眼看着她。

“别这样看着我，”女演员指着旁边的镜子，厉声道，“你看看你的样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跟你待在一个屋檐下我都觉得可怕！”

“这些也就罢了，你一个男人……连自己要什么都不知道，整日庸庸碌碌，拿着几个小钱得过且过。你不觉得你这样很过分吗？”女演员气愤道，“耽误自己就算了，还来耽误我！”

按照之前的安排，周泽楷在这句台词后就要进位到另一个点，跟女友解释，然而他这步刚跨出去——黄少天就喊cut了。

黄少天冒了头，却没看着他俩，而是冲着另一边道。

“小曹你过来看看，周泽楷到这个位置的时候，脸上的光线有问题，这个地方被阴影挡住了，瞿老师——您也看看，这样子不行啊，这一段本来就是要拍他的脸。”

说完他这才看向周泽楷和女演员：

“总体来说还不错，状态还行，不过台词有点用力过猛。”他对女演员道，“他女友虽说是忍无可忍离开的，但毕竟这么多年感情了，这一段责备没有这么凶，更多的是失望、悔恨，情绪要往里收一点。”

女演员点点头：“嗯，明白。”

“你俩先休息会儿对对词，这边好了再叫你们。”

黄少天本打算跟负责打光的小曹继续研究下光线，回过头却瞧见宋晓居然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看了多久了。

他简单的把想法跟小曹讲了一下，又招呼了执导帮他暂时盯一会儿，起身到了宋晓跟前。

“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叫我？”

“看你们在工作就没敢打扰。”宋晓饶有兴致的看了看被拉到另一头休息的周泽楷，

“他这情绪上来得可真快，演技不错啊，你们俩分手也是这样？”

“我去，”黄少天好笑，“想什么啊，我未必还能对着他那张脸骂他人不人鬼不鬼啊？况且我们很少吵架，分手也不是这么分的。”

“那你们怎么分的？”

黄少天扬眉：“你最近八卦的有点过分啊。”

宋晓耸耸肩：“实话跟你说吧，我今天是带着任务来的。”

“任务？什么任务？”

宋晓把他的手机递给了黄少天：“你看自己看。”

黄少天打开宋晓的微信，一堆未读消息跳了出来，黄少天点开了最上面那个新建的群。

宋晓：我们那电影开拍了。

苏沐橙：求直播现场啊！

喻文州看起来是一头雾水的发了个问号。

苏沐橙：周泽楷进组了吗？

宋晓：进了。

郑轩突然冒了头：周泽楷演你们那电影了？

宋晓：我去你才知道啊。

郑轩：……

苏沐橙：宋晓大大，求八少天和周泽楷！

苏沐橙：期待的搓手手.gif

黄少天抬起头：“苏沐橙知道了？知道我跟周泽楷以前是……？”

宋晓摇头：“我不确定她知不知道，反正我没说，不过这事他们迟早都会知道吧。”

“切，”黄少天做了个鬼脸，“她最近是不是很闲啊，突然八卦起这种事来了，让老叶多给她找点事做吧，瞧把她给无聊的。”

宋晓：“她可不闲，最近我听说她在演一个宫廷戏，还是跟楚云秀搭伙演好姐妹，俩小花旦同台对于女演员来说这压力是很大的。”

黄少天顿时睁大了眼：“楚云秀？？？”

“对啊。”

楚云秀是周泽楷的……表姐吧？

“她跟楚云秀关系怎么样？”

“私人关系吗？”宋晓想了想，“挺好的，据说她俩最近没事就凑一块，怎么了？”

苏沐橙和楚云秀关系好……楚云秀又是周泽楷的表姐。

这样说来苏沐橙眼下突然打听他跟周泽楷恐怕不是什么偶然——十有八九这人已经知道他跟周泽楷的事了。

那她这来打听八卦是什么目的？

谁让她打听的？

宋晓：“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对你的事这么上心了，要不我不理她？”

“别别别，”黄少天按住了他的手机，想了想道，“她想知道什么告诉她就是，不过你要是有机会旁敲侧击的问一下，这些事是她想知道，还是别人想知道。”

宋晓不明所以：“别人？还有谁？”

“回头再告诉你，”黄少天笑了笑，视线从周泽楷那边划过：“她问了什么，说吧。”

宋晓看了眼手机，“苏沐橙问，你们是不是在一起过——我去，她真知道了啊？”

黄少天摆摆手：“你说是。”

宋晓回了条消息过去，没几秒钟，苏沐橙那边又来了条微信。

“她问，你俩是认识多久在一起的。”

“一两个月吧。”

“一两个……我靠，这么快？”宋晓打字打到一半惊呼道，“你们是不是见面就出柜了啊！？”

“你嗓门再大一点试试！？”黄少天冲上去捂着他的嘴低吼道，“——我跟他那时候都不知道自己还对男人感兴趣好吗？？？”

宋晓：“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黄少天不解：“你唔什么唔，说啥啊？”

宋晓扯开黄少天的手：“——我说，那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黄少天嘿嘿笑了起来，“那个啊说来话长，就是自然而然的知道啦！你谈过恋爱没，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吧，突然有一天就看顺眼了！然后就有了好感，有了好感就——”

“好好好不用详细解释了，”宋晓做了个手势示意他打住，“一个单身狗不想听这种细节谢谢。”

“明明是你先问的。”黄少天凑了上来，“她还问了啥？”

“她问你——现在看他演戏是什么感觉？”

这问题一出来黄少天就笑了，他把手臂往宋晓肩上一搭：

“我看他演戏看得多，能有什么感觉，实不相瞒他在学校那会儿演那些话剧，很多都是跟我对台词练的——虽然那些只是班上几个人闹着玩，但他对待这些事一直都是非常认真的。”

宋晓感觉自己听出了一丝炫耀，他放下手机，好奇道：“那他都演了什么话剧啊。”

黄少天想了想，嘴角勾了起来：“很多啊——我印象比较深的是罗密欧和朱丽叶。”

“他演罗密欧？”

“不，他反串朱丽叶，演罗密欧的是个女孩。”

宋晓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

“他——愿意演？”

“其实不愿意，但是他说不过别人啊，”黄少天看着远处正对着剧本默念着台词的人，小声道，“就他那他张嘴，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呢，人家都进入下一个话题了——再说了演几个经典桥段而已，不至于那么扭捏着不演。”

宋晓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所以……你们俩还对过罗密欧和朱丽叶的台词？”

黄少天低下头，眼眸却微微眯了起来，嘴角的笑意再明显不过。

“算是吧。”

九年前

这个时候，周泽楷和黄少天——也就是他的学长兼房东已经在一起了。

准确的说他俩现下正处在相当缠绵的热恋阶段，整日出双入对，下了课便窝在家里凑在一块，看电影也好说话也罢——哪怕只是沉默的对坐，似乎都充满了乐趣。

后来回想起来，这间不到一百平的房子，承载着他们最简单快乐的一段时光，是他和黄少天当时全部的世界，是他们无忧无虑，可以肆无忌惮的一方天地。

“罗密欧，啊……”

“噗……”

黄少天伏在沙发的扶手上忍无可忍的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不行了，周泽楷你啊什么啊，是不是便秘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泽楷默默的放下稿纸，看着他身边这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

黄少天原本是看着电视，一边听周泽楷念台词，腿还大喇喇的搭在人身上。快到夏天了，头顶的电风扇咔咔的转着，黄少天斜靠在沙发上，往嘴里灌了一口冰水，他舒坦的一翻身，便看见周泽楷愁眉苦脸的对着那张稿纸发呆。

黄少天听他“便秘式”念台词念了几十分钟，也没憋出罗密欧后头那句话，于是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笑完过后便爬起身盘着腿坐正，从周泽楷手里拿过了那印着台词的纸页。

黄少天看了看那上头的台词，挑了一段念了出来：

“罗密欧，你为什么是罗密欧·蒙太古？你的姓氏是我的仇敌，如果你不姓蒙太古，你依然还是你。哦，我的爱人，你愿意放弃你的姓氏和我远走高飞吗？”

黄少天放下纸张，奇怪的看着一脸纠结的周泽楷：

“这台词没问题啊——不就是原版的词吗？”

“可是……”

“可是什么？”

周泽楷叹了口气：“找不到感觉。”

黄少天理所当然道：“找不到感觉那是因为你一直没进入角色啊。”

周泽楷心想，说得轻巧，你试试进入一下“朱丽叶”的角色啊。

黄少天就像是听到了他的腹诽似的，嘴上继续道：“进入角色我觉得不难啊，主要还是要领会到那种心情，就拿朱丽叶来说，你想象一下——你明明爱着这个人却又“不能爱”这个人，如果坚持要跟他在一起，就要背叛自己的家族，如果不背叛家族，就要背叛爱情——这么说是不是有感觉了？”

“……”

周泽楷看着他，皱着眉想象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那你想象我，把我带入罗密欧，”黄少天拍拍胸脯，“Meo.黄。”

“可是，”周泽楷轻声说，“我可以跟你在一起啊。”

黄少天默了默，摆手：“那有一天不得不分开呢？”

周泽楷认真道：“不会有那天的。”

“你想象一下啦！又没让你当真。”黄少天说，“来吧，试试念一下台词。”

周泽楷看看台词又看看他，沉默了良久之后，表情还是那么便秘的开了口：

“……黄少天，”他语气僵硬道，“你为什么是黄少天？”

“………………噗。”

黄少天看着周泽楷那张英俊的便秘脸就想笑，自己好不容易正经一点想帮对方忙，结果这人一开口，他觉得他又要被满满的吐槽欲给淹没。

周泽楷变换着语气念着：

“——为什么会是黄少天？”

“……怎么非要是黄少天？”

“为什么……”

黄少天憋笑憋到发抖了，眼泪婆娑的坐在一旁看着他。

“……”

周泽楷抬起头，认真道：“你这样，我会笑场的。”

黄少天涨红了脸，他使劲摇头道：

“我没笑！你继续你继续！”

周泽楷顿了顿，低下头念到：

“黄少天……你为什么——”

周泽楷刚开口余光便面前忍笑已经快要忍到崩溃的黄少天，顿时气一岔，自己先笑了出来。

“不行，”周泽楷笑着摇了摇头：

“我要拒绝这个角色。”

黄少天忍不住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别啊这个角色很好演的来来来我来给你演示一下。”

说着，他坐直了身子咳了咳，扳过了周泽楷的脸，目光直视着他：

“你看我啊，注意我深情的眼神。”

周泽楷对着这双月芽似的眼睛，又有点想笑，不过他还是忍住了：

“……嗯。”

“——周泽楷，你为什么是周泽楷。”

黄少天目光深情的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你怎么不是月泽楷年泽楷，或者日——泽楷呢？”

周泽楷：“？？？”

黄少天加重了语气：“日，泽楷。”

周泽楷：“。。。”

周泽楷顿时感觉太阳穴跳个不停，有黄少天这个活宝在身边，目测今天他是练不成了，于是周泽楷索性把稿纸一扔，抓着咯咯笑个不停的黄少天压到了沙发上。

黄某人对于即将到来的危险仿佛浑然不觉，还在那嘻嘻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才发现日泽楷是个好名字啊，你去改个名字吧不然我去改？！”黄少天被周泽楷咬的脖子一缩，他眯起眼道，“喂喂你干嘛呢大白天的白日宣淫啊！哈哈哈哈哈哈痒痒……！”

“我在改名，”周泽楷啃了他一口，“日少天。”

“……”

5

宋晓看着黄少天脸上蜜汁表情，顿时心情有点复杂：

“所以你的脑内是已经进入了直男难以理解的领域吗？”

黄少天抬起眼，情不自禁的咧开嘴笑道：“你跟我讨论的这个话题难道不是一直都在直男难以理解的领域吗？”

宋晓看着那笑容一愣，他还是头一回看到黄少天脸上露出这样的笑，跟那些平日里与人客套礼节性微笑截然不同，那是——单纯如同少年一般的笑容，一丁点杂质都没有，真实得让宋晓恍惚觉得，自己过去似乎并没有接触过真正的黄少天。

宋晓忽然道：“我其实一直很好奇。”

“嗯？”

“你没有犹豫过吗？”

虽然他们这圈子里同性恋不少，但怎么说黄少天那会儿连二十都没有，难道一点挣扎都没有过吗？

“犹豫？你说发现自己喜欢男的这事吗？”黄少天兀自笑了起来，眼里带着些许光亮，“犹豫过啊，不过没超过一天就想通了。”

“……你也太快了吧。”

“我那时候觉得天大地大我高兴最大，跟别人不一样的确挺有风险的，但那年纪哪里想的那么多，喜欢就是喜欢咯，我管别人怎么想的？”黄少天扬起眉，语气有些轻狂，“我喜欢他他喜欢我，那我就要得到他，就这么简单。”

宋晓老早便知道黄少天骨子里是这么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但听他这一番狂妄的言论说出来时，还是觉得挺服气的。

然而这样无所畏惧的人，却仍旧和他喜欢的人分开了。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他们之间也如同许多失败的恋爱那样，情意变淡，渐行渐远，最终走上陌路？

宋晓下意识的觉得并不是这样，但也没办法给出更多的解释，他又不敢真的去问——据他所知，黄少天没有把他们分手的原因告诉任何一个人。

这其实让人有些难以置信，这么多年，他居然没跟人提起周泽楷半个字——要不是这次的电影，他或许会永远的将周泽楷这个人深埋在他的心底。

“导演——”小曹朝黄少天招了招手，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他喊道，“黄导你来看看这个效果，没问题的话我们可以继续了。”

“好，”黄少天早就整理好了表情，恢复了平时的样子，他回过头冲宋晓笑了笑道，“你看看剧组这边还有什么毛病，直接去跟他们打招呼就行了，我这边准备接着拍了。”

宋晓起身点点头：“没问题，你去吧。”

黄少天投入工作的速度非常快，虽然前一秒他还在沉浸在回忆里，但往机位前一坐，不管眼前在演戏的人是谁，他都能很快的恢复成工作状态下的黄少天。

这一条女演员明显找到了状态，念台词时的情绪也收敛了许多，她一股脑的把这些年的委屈不甘——还有眼下恨铁不成钢的愤怒全都吐了出来，一口气说完之后，她望着周泽楷，把自己的手从对方的掌心抽了出来，深吸了口气——推开了门。

“Cut，”黄少天抬起头，“这条可以，周泽楷你准备一下，接下来是个长镜头，你一个人的戏。”

周泽楷冲他点点头：“明白。”

黄少天做了个手势：“补个妆喝点水，天气有点热注意别中暑了。”

黄少天的话让一旁的工作人员纷纷侧目，虽说黄少天向来对演员就比较照顾，但他个性其实大大咧咧的，加上年轻导演和演员之间总是要避避嫌，于是很少会见到这样面面俱到关心演员的黄少天。

况且眼下他们拍摄的地点是室内，地方是有点闷，但不算很热，就算演员在表演的时候高度集中，身体可能负担过重——也不至于中暑吧？

果然老同学就是不一样啊……

黄少天对于围观群众那些小念头浑然不觉，他旁若无人的盯着镜头检查之前那场戏的效果，镜头里周泽楷跟女友争执，他语无伦次想要解释——想要挽留，最终还是被女友甩开了手，眼睁睁的看着女友拖着行李箱离开。

镜头里，周泽楷望着逐渐合上的门，眼里的情绪沉了下去，化作一片窒息的黑暗。

接下来要拍的便是他从门前离开，情绪从压抑到宣泄的一段剧情，剧本上这一段的描写只有几个字，黄少天跟他讲戏的时候也没讲太多，主要还是想看看周泽楷他自己能够将这场戏理解和发挥到什么程度。

周泽楷眉头紧锁着，似乎也在思索着这段戏该怎么演，喝水补妆都没有离开之前的位置，他注意到黄少天的视线，回过头冲他比了个OK。

黄少天立刻点头：“继续。”

镜头下，周泽楷几乎马上进入了状态，他呆立在门口静静的站了一会儿，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过身回到了沙发前。

他脱下了外套，坐下给自己倒水，然后打开电视，他的眼睛空洞，看不出多少情绪——狭窄又晦暗的房间里，电视机的声音断断续续，变幻莫测的光线映在他脸上。

摄影回头看了看黄少天，只见黄少天冲他点点头，示意拉近。

周泽楷先前跟黄少天分析过，像“黎云”这样性情孤僻，生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的人，往往会遵循某种规律进行自己的生活，出门前要做什么，下班回家以后先干什么再干什么，会有一条明晰的轨迹，而这条轨迹在编剧的笔下并没有直接明示，那么该怎么去铺设——就看演员是否真正融入这个角色了。

周泽楷想要在这一段里，用他设想出的一条轨迹来进行这一段表演，并且让人看到男主角情绪一点点脱出轨道，然后爆发——

黄少天目不转睛的盯着摄像机，这一段表演显然是非常优秀的，影像中，颓然的仰倒在沙发上的人望着电视机出神，他的眼神一点点发生变化，从空洞到终于有所察觉——最后微微睁大了些许，这时，镜头里的人才恍然清醒，意识到这个房间里少了一个人——而这个人将永远的、从他生命里离开。

他或许是想到了过去的点滴，这个冰冷，孤僻的男人心中依然有着柔软的那一面——他是真的爱她的，爱这个给他生命带来过真实的、触手可及的光芒的女人。

但她离开了，对他失望至极、他知道自己无力挽留也不该挽留。

他的呼吸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低吼，接着他眼中的情绪终于崩溃，他躬起身子，抱着头，摄像机捕捉到了他脸上任何细微的变化，颤抖的嘴唇——通红的双眼，还有眼睫合上的瞬间，那颗落在了他那破旧的裤子上眼泪。

到这黄少天差不多可以喊Cut了，但他却愣住了——呆呆的看着镜头里那个单薄的身影，由着周泽楷自顾自的演了下去。

这段表演的感染力极强，没有台词，全靠眼神和动作来撑。

黄少天不知道周泽楷什么时候进步到了这种程度，他只觉得这段戏看得他心里一阵阵难过，这种滋味在看许多优秀的演员表演时都会有所同感，镜头里周泽楷所感受到的痛苦，全数被镜头前的旁观者所感知。

黄少天稍一恍惚，他想，这还是当初念个罗密欧都要卡词儿卡那么久的周泽楷吗？

眼前的周泽楷，比以前更优秀，不管是个人还是演技——都更加的成熟，强大。

“CUT。”

黄少天从机器前起身，他这句CUT出声不但叫醒了自己，还把现场许多专注在这段表演里的人也一并叫醒了过来，一时间，片场的寂静被打破——围观的工作人员都发出了赞叹的声音。

黄少天注意到周泽楷坐在沙发上没动，那人低着头，拒绝了助理过来扶他的动作。

入了戏一时半会儿出不来，对于演员而言比较常见，越有张力的表演就需要投入更多的精力和情绪，一旦陷进去便很难脱身，于是他挥手表示让人别管周泽楷，小声的冲工作人员道：

“你们歇会儿，准备下一场。”

说着，黄少天走到了周泽楷身边，他在口袋里摸了半天，终于摸到了一块早上从场务那顺过来的巧克力，他俯下身子蹲了下来，把那块巧克力递了过去。

周泽楷没理他。

黄少天收回了手：“周泽楷，别难过了，不管你现在脑子里有什么东西，那都是假的，明白吗？来来来吃点东西你会感觉好很多的——哎你别不理我啊，周泽楷？醒醒——我是黄少天。”

周泽楷闻言抬起眼：

“黄……黄少天？”

黄少天冲他笑了笑：“我在。”

周泽楷愣了愣，那双如同被水洗过的眸子忽然变得通红。

感受到那情绪变化的黄少天顿时怔住了：

“你……”

接下来的动作，是叫黄少天都始料未及的。

他只感觉沙发上的人动了动，接着他便被对方给抱住了，结实的手臂紧紧的禁锢着他，胸口撞在了一起，像是要把黄少天揉进身体里——隔着那单薄的衣服，黄少天都能感觉到周泽楷强烈的心跳。

黄少天瞬间满脸通红，就连耳根子都热得发烫，他注意到周围工作人员投来的惊愕的视线，心下暗叫不好。

周泽楷是演员，表演过程中情绪失控，他作为对方的老朋友过来安慰本身没什么问题，但安慰着安慰着抱在了一起——抱的方式和气氛还明显就不是普通朋友间的拥抱。

就算剧组这群人不当他俩是神经病，也得明白这是一出断背山了。

于是黄少天深深地吸了口气，强作镇定，动作夸张的拍了拍周泽楷的背，故意扯开嗓子喊：

“嗨没事！不要难过了！我理解——出不了戏也没关系！兄弟我陪着你！”

周泽楷还没从情绪里出来，他抱着黄少天的手一点也没松，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整个人都在发抖。

黄少天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心里又急又难受，可又不敢在剧组里显露出来。

黄少天拍着他的背，脸上在笑着，心却被揪的紧紧的，

你为什么这么难过？

是什么让你这么痛苦？

“黄少天。”

他听到周泽楷在他耳边，小声的开了口。

“嗯。”黄少天低声答道，“我在呢。”

他的声音落下，却听见周泽楷短促的笑了一声，接着——他便像是停不下来了似的，低沉的笑声，断断续续的在黄少天耳边响起，那声音很小，或许只有他能够听到。

“撒谎。”

黄少天拍着周泽楷后背的手一僵。

他不明所以的皱起了眉头，张了张嘴，低声追问道：

“什么撒……”

“导演！”黄少天的助理急急忙忙的从外头冲了进来，也不管此时片场气氛有多微妙，拿着手机便跑到了黄少天和周泽楷跟前，打断了黄少天的话：

“——出事了，黄导。”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