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黄】天长和地久
跟朋友聊天说起的梗
老师周X学生黄
1
黄少天觉得他导师在躲着他。
黄少天：“我怀疑他对我有意见。”
“怎么会，”喻文州将本子收了起来，复又整理桌上的书，“我记得周老师挺好说话的啊。”
黄少天：“挺好说话？他哪里好说话了？”
喻文州笑了笑：“你不能因为他不爱说话，就说他不好说话。”
黄少天歪着脑袋从自己书桌前冒了头：“那你也不能因为他不爱说话，就说他好说话呀。你是不知道，上次我去找他帮我看论文，他怎么说我的。”
喻文州头也不抬给手里的书本插上书签，又放回了架子上。
“他说什么。”
黄少天说：“他说让我回去多看看书。”
喻文州：“这也没什么啊，你那篇文章本来就写的仓促，他可能觉得资料不够全面？”
黄少天：“要真是这样还好了，他根本就没有翻，他就看了下参考文献指着上面第一本书，问我这本书看过没，我说没看完——他就让我回来了。”
喻文州笑说：“大家都知道‘没看完’就等于只看了作者生平和前言。”
黄少天：“可是这也不一定就会影响我的论文质量了吧——而且前阵子我的确是忙啊。他又要得急，我有什么办法。”
喻文州：“他有说什么时候交吗？”
黄少天：“他说让我再看看，下个月之前给他。”
喻文州想了想：“那不挺好，说不定他就是知道你前阵子忙，所以才给你多点时间呀？”
“哈？他会这么好？”黄少天哼声道，“开什么玩笑啊——我们周老师啊，他那个人，又别扭又麻烦，就是个……”
黄少天，今年研二，学考古的。
说起来，这个专业黄少天一开始还真没多想学，只是那段时间看了档电视节目，心血来潮忽然有了要为祖国考古文博事业奋斗的热情，加上念的大学这个专业算是国内有名，于是填报志愿的时候就这么一顺手。
黄少天爹妈对于他的选择表示无法理解，家长对考古专业的认知停留在历史老师和电视上忽悠人的鉴宝专家。黄少天同学也不能理解，他们对这个专业的认知集中在盗墓和挖宝上。之前某作品大火的时候，黄少天的微信上全是问洛阳铲怎么用的，更有甚者问黄少天是不是学盗墓去了。
上回黄少天一同学还问他，咱中国，有老X门吗？
黄少天坐在小湖畔，风拂杨柳，他发了张紫禁城的地图给他同学，说：这么多门，你看哪个叫老X门。
那人就不理他了。
说到黄少天的导师，这人也算是个人物。他导师名叫周泽楷，天才型选手，人家读书花的时间比一般人读书花的时间要少，算起来是黄少天本校的师兄，本硕博读上去稳稳当当留校，如今还没到三十，就带研究生了，听说明年还要出国游学，回来副教授便指日可待。
当然，周老师的特别之处还不仅如此。这位周老师长得好看，人称文博一枝花，这个称谓的含金量还是很高的。怎么说他们大学也是四九城底下大学府的招牌，什么青年翘楚没见过，光看脸就能称得上一枝花的，那绝对是顶顶好的了。而且周泽楷就凭这一张脸，每年蝉联在选修课热门TOP1，挤破校园网也要上他一节课的小姑娘能从这儿排到隔壁Q大。说他是一枝花，绝对不算夸张。
撇开这人引人注目的相貌，周老师本人算是院里专心学术的典型，平日里沉默寡言不喜应酬，不走行政路子，学院里但凡是面子工程的会议仪式，基本都看不到这人的影子，除了上课，平时也见不着他。
有传言说，周老师之所以能这么随性，主要就是家世过人，官宦人家的子弟。
不过这四九城里头最不值钱的就是“官宦人家”了，一块广告牌就能砸到一堆说是官宦人家的子弟，这个名头，实在不算稀罕，还是文博一枝花比较靠谱。
黄少天作为周泽楷开门弟子，带的第一届研究生，他是去过几次周泽楷家里的。
官宦不官宦看不出来，只不过周泽楷那个样子就不是什么寒门子弟，家里当然也不负众望一看就是有点家底的——原木的家具，古雅的装潢，以及各种价值不菲的藏品古籍。
周泽楷很宝贝这些古籍，有段时间黄少天论文要引用这些资料，也就是那时，周泽楷带他去了自己家里，但当时也没准黄少天带出家门。
2
要说周泽楷和黄少天的关系——还挺一言难尽的。
黄少天一直就很讨老师同学喜欢，本科那会儿就是文博院的宠儿，人人都喜欢跟他相处。读研选导师的时候好几个老师都愿意要他，可那会儿黄少天就是脑子一热选了周泽楷，当时他也没真想选上，毕竟周泽楷人气这么高，也只有一个独苗苗的名额，妹子们抢破头了，怎么也轮不着自己。
可周泽楷也不知是什么心态，偏就在万花丛中，选中了黄少天这根挺拔翠绿的小草。
当时黄少天还真挺高兴的，他对周泽楷的还算有些了解，他们之前曾经短时间的共事过——相处的很愉快，而且周泽楷也没比自己大多少岁，年轻人嘛，总是好说话的。
于是黄少天兴冲冲发了信息给周泽楷，客客气气的问好，顺便说有没有时间一起出来吃个饭。
周泽楷爽快的答应了。
隔天，黄少天赴了约。这才发现自己之前那种想法真是Sometimes naive。
这一次再见到周泽楷，对方却全然不是之前共事时的样子。
更准确的说，这时候周泽楷的个性，更像是那些满天飞的传言的样子了。
周泽楷的性格跟黄少天可以说是截然不同，黄少天开朗，也喜欢跟人讨论。可周泽楷不是这款，日常说话就寡言少语，吃饭的时候是半句废话都没有，将食不言寝不语贯彻到底。跟黄少天吃饭的时候，无论黄少天在这边怎么挑起话题，对方总是几个语气词给他打发了。
一顿饭吃下来，黄少天满头大汗精疲力竭，心里则是吐血看着对方买单的背影，小声的骂了句“妈蛋”
从此黄少天这位文博宠儿名单上，有了个独特的名字，一位连他都搞不定的老师——周泽楷。
后来就是做论文，黄少天需要一手资料，找了院里不少老师，都说没有原本，一问说周老师好像是有原本的，黄少天只能硬着头皮找对方。
周泽楷见他来了，问都没问他要什么，带着黄少天回了自己家领到了书房，让他自己找。
黄少天看到那满屋子的书，就像只米缸里的小老鼠，兴奋的差点跳起来。
周泽楷却在旁边不冷不热的交代了几句，黄少天“嗯嗯啊啊”应得心不在焉，末了，周泽楷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你是我的学生。”他忽然道。
黄少天回头：“啊？”
周泽楷转身走到了门前，头也不回道：“有事应该找我。”
黄少天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哦，没，我就是听说你挺忙的，不想麻烦你所以才先问徐老师他们的……”
“知道是麻烦，”周泽楷说，“就别找别人。”
话音落下，这人便拉开门出去了。
黄少天：“……”
黄少天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耿直的，说学生借阅资料是麻烦的老师。
那阵子，黄少天几乎每日都会到周泽楷家查资料，对方也是日常在家，说是接了个修拓片的活儿，整天闷在工作室里不出来。黄少天到这人家里去宛如进了牢房，一整天没人说话，连饭都没得吃，叫外卖的时候还要自掏腰包给他老师也来一份，送到工作室里头。
黄少天心想，一块吃饭总能说说话了，再不说话自己就要憋死了。
可谁知道周泽楷道了声谢，就没有别的话了。
黄少天怔愣着，周泽楷不吭声，瞅着门，又瞅瞅他。
黄少天：“？”
周泽楷：“还有事吗？”
“……”黄少天深吸了口气，“没有了。”
黄少天心情苦涩的打消了自己或许能跟活物交流的念头，转头出了周泽楷的工作室，走没两步，手机震了震。
黄少天拿出来一看，屏幕上提示，是周老师的微信消息。
黄少天还以为对方开窍了，打算邀请自己回去吃饭，结果打开一看——
是个红包。
上面行字：午饭钱
黄少天：……
Fine
3
黄少天曾经想过，为什么周泽楷对自己这么冷淡。尤其是在室友们谈及老师还有跟老师一块出去做项目或者考察的趣事儿，向来健谈的黄少天根本就聊不出什么东西，因为他根本就见不着他老师几次。
周泽楷外出基本不带他，偶尔给他一些任务，都会按价支付报酬，哪怕有时候只是让他帮忙查点资料在图书馆坐一个下午，黄少天这刚把资料发过去，微信上就是一千块钱的转账。
黄少天：……
他曾经试着跟周泽楷表达了一下不用这么见外，也表示自己是愿意帮老师做事的，不用每次都打钱给他。
周泽楷却只说是应该的，后来黄少天主动帮忙做事，周泽楷还是一个套路，要么不让他麻烦，要么就是打钱打钱打钱——生怕欠了自己似的。
黄少天终于看出来了，对方这是有心在跟他保持距离。
黄少天再次感受到了挫败，发誓再也不主动靠近这人了。
话是这么说，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
黄少天研一除了上课和做自己的论文，帮着周泽楷做些事儿，后来技能娴熟了，对方也好像信得过他了些，会让他帮忙找资料或者做综述。
黄少天跟周泽楷的聊天记录，大概就是周泽楷布置任务给他，黄少天说好，回头汇报进度，接着就是周泽楷的转账。
黄少天特意把周泽楷转给他的钱全都放在了一张不怎么用的卡上，想着等着回头毕业了，将这些钱原封不动的还给周泽楷，台词他都想好了，要像电视剧那样，钱一定要现金甩对方脸上，看着那些人民币飞舞的画面，告诉周泽楷——我做事，才不是为了这点小钱。
不过上回黄少天存学费的时候，顺道查了下那张卡的余额，他看了看上面的数字，默默的将心里的场景改了下，撤回了“这、点、小”三个字。
黄少天在院里讨人喜欢，当然也不全是靠一张嘴。虽说周泽楷一般不把繁琐的活儿给他做，也很少带他上山下乡的去那些考古发现的地方做事，但这并不代表黄少天没有能力。
黄少天在学院里属于少有的上得了台也下得了地的人才，这个专业要出成果很难，需要耐心，有些人可能几十年都不见得有多少拿出手的成果。若是不够沉稳，也耐不住这份寂寞。黄少天周围的同学自然多是偏内向，少有几个性格外放一些的，也没他这么跳。
自打本科入学后，黄少天就承包了学院各种晚会的主持，偶尔还是上学校的舞台，大学里认识他的人不少——这可是向来低调的文博院第二位在学生老师里都这么出名的人。
第一位不用多说，就是那个老少咸宜的一枝花，周老师。
当然，别看黄少天活跃在各种场合，就以为他沉不下心——那可就太小瞧他了。真正工作的时候，这人也是相当沉稳可靠的，之前他们院主持的一个考古工程大收获，大批的文物需要清理，黄少天当时才大三，被调过去帮助当地的队伍做修复。
那时周泽楷的课还没排上课程表，也是黄少天第一次碰上周泽楷，对方在修复组当组长，主持初步的修复工作。
黄少天那会儿还只是个新手，而在场的师哥师姐也忙的没工夫教他，黄少天倒不多话了，每天忙里忙外给这些专业人士打下手，跟着学做些简单的活儿，不知不觉也上了手，学习能力着实是没的说。
后来是他熬夜工作，帮组里的师兄收尾，周泽楷瞧见他几回，便让黄少天跟着自己。其实那会儿周泽楷就显现出沉默寡言的特质了，只不过那会儿他们每天就是工作工作，专注起来不爱说话那是正常的，没想到这就是周泽楷的本性。
但话是这么说，当时周泽楷还没这么见外，偶尔一块加班吃饭，不至于次次都打钱，跟黄少天一块，还总会一块聊天，周泽楷会看着他笑，两个人就跟朋友似的。
那个时候，黄少天对周泽楷的印象跟现在还是不一样的。
4
研一期末刚结束，黄少天混进了室友他老板的项目里，打算去“工地”待一个暑假，也好做点实事。
黄少天本着跟导师报告的心态跟周泽楷说了声，周泽楷一听要去的地方便皱起了眉。
“不行。”周泽楷说，“太危险了。”
这个项目周泽楷是知道的，主持的老师是做隋唐考古研究，项目主要是河西走廊一带了。黄少天想过去一方面是本身就感兴趣，二来也是因为对西北有兴趣，顺道去那边走走。
黄少天说：“危险？还好啊，现在那边也算安稳，而且我室友先过去了拍的照片看环境也还不错，我想过去待一阵，如果你有什么要做的随时联系就行，放心，我还是分得清主次的。”
周泽楷却还是说：“不行。”
黄少天这就不理解了：“为什么？”
“因为危险。”周泽楷看着他道，“他项目在高原。”
“高原怎么了？我肺活量完全OK啊。”
周泽楷也不细说：“你没去过，不知道。”
黄少天：“所以我想去看看呀，虽然我主攻不是隋唐，但我一直挺有兴趣的，反正我招呼都打了，教授也答应了。”
周泽楷说：“他当然答应。”
有人自告奋勇过去帮忙做事，能不答应吗？周泽楷心下暗道，他抬起眼看了看面前这个干净帅气的男孩，他嘴唇动了动。
“你为什么不去我的项目，”周泽楷问他。
“？”黄少天心里骂了句靠，这他妈不是你一直不让我去的吗？你还敢问我？
这话他差点就说出口了，话在舌尖绕了圈，磨成了比较能听的版本，“这……周老师，你一直没说我过去，我还以为你觉得我不适合去实地工作，所以我想先磨练一下，再看能不能去你的项目上帮忙。”
周泽楷说：“等开学，我带你去。”
黄少天点头：“好的好的，那暑假这个，我已经答应了徐总，这样，我过去看看，待那么十天半个月就回来……”
周泽楷盯着他，一时没开口。
黄少天有点冒汗，总感觉对方要生气。
可他转念一想，都不知道周泽楷在气个什么。明明就是周泽楷不带自己往外跑，假期的空闲他还不能自己找去处了。
周泽楷声音低低的：“你一定要去？”
黄少天抓抓头发：“答应了不好不去嘛。”
周泽楷这回倒是没犹豫：
“好。”
黄少天惊喜的笑了：“真的？”
临出发那天，黄少天算是知道为什么周泽楷肯松口了。
黄少天正在周泽楷家里，这人不知道来了什么心思，居然在家养了只猫，但周泽楷又不会照顾，便老喊黄少天过去。
黄少天喜欢猫，尤其是肥肥圆圆的蓝猫，黄少天一看就开心，也乐意过来，跑的可勤快了，每次一下课就上周泽楷家来给猫开罐头，还给蓝猫取了个名字，叫“木头”。
“木头”一岁大，被之前的主人养的圆溜溜的，很粘人，大概是因为黄少天总是喂罐头给它吃，所以他很喜欢黄少天，每次人来了就往他脚边蹭。
周泽楷说是让木头寄养在朋友家几天，但木头可能是知道周泽楷要带他去别的地方，怎么都不肯进猫箱。周泽楷拿小动物没办法，只能叫黄少天过来。
黄少天抱着肥猫跟他亲亲，低声哄着“木头”，连塞带骗将猫送进了猫箱。
“木头”大饼脸贴着猫箱的门，不满的“喵喵”叫。
周泽楷从房间出来的时候手里提着包，黄少天见状便随口问了句
“要出去？”
周泽楷：“嗯。”
黄少天：“那走吧，正好送木头去你朋友那，然后我再去车站，晚点的火车。”
周泽楷点头。带着一人一猫先是去了他朋友那，黄少天抱着木头揉了好几把，这才不舍的跟猫告别。
两人从楼上下来，黄少天上车里拿行李，打算自己打车去车站，时间上也差不多。
周泽楷却是一脸不解：“你干什么？”
黄少天：“打车去车站啊，你不是也要出门有事吗？我就不麻烦你了。”
周泽楷拧动钥匙，发动了车子：“我顺路。”
5
黄少天从火车上下来，抬头就是刺眼的阳光，高原的紫外线名不虚传，虽然是一点儿也不热，可光是晒在脸上，便感觉到不同城市的灼烧感。
他看了看旁边的人，十分无语的开了口。
“周老师，你这顺路顺得够远啊。”
周泽楷戴上帽子墨镜，看不出表情：“来帮徐总的忙。”
黄少天：“你自己项目不要做了？”
“瓶颈。”
黄少天：“啊，怎么回事啊？怎么没听你说？”
周泽楷扫了他一眼说：“因为，我的人去别人项目上了。”
黄少天：“？？？周老师你是在暗示什么吗？？？”
“不是。”周泽楷从背包里拿出另一顶帽子扔给黄少天，“我说的就是你。”
黄少天：“……”
黄少天的确不了解这一代的情况，他就是土生土长的南方人，到北方读书也是经历了好几年才习惯北方的气候，但河西走廊一带的气候又跟B市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在这儿待没几天嘴唇都快干裂了。
项目所在的地方靠近戈壁，放眼望去都是低矮的草墩子和满目黄土，黄少天咳了几声，往嘴里灌了口水，糊在嘴唇上。
周泽楷从临时搭建的棚子里出来，见他模样又扭头回去，几秒钟之后，周泽楷从棚里出来，手朝他伸过来，黄少天仔细一看——唇膏，还有喉糖。
黄少天眨眨眼：“周老师好精致啊，居然还用唇膏，”他拧开盖子闻了闻，“还是橙子味的！啊，这少女的气息哈哈哈哈哈哈哈……呃。”
黄少天一不留神笑得有点忘形，反应过来的时候感受到了周泽楷的眼神，默默的忍住了笑意。
“……谢谢老师。”黄少天往嘴上抹了两下，觉得那股橙子味道可好闻了，忍不住说，“周老师，这是你用过的吧。”
周泽楷闻言眉头不觉拧起，作势就伸手过来要抢，黄少天当然往后躲了。
“我还没涂完！周老师——哪有你这样的，给人的东西还要收回去？”黄少天顺手将唇膏收进口袋，“我来这忘记带了，这里到最近的城区都有两小时的车程——在我买到新的之前，这一只先借我用几天好不好？”
周泽楷：“你不介意？”
黄少天一脸问号：“我介意什么？”
周泽楷扭过头，什么也没说，拉上口罩，径直往工地上走。
西北的戈壁确实没有一般人想象的那么简单，虽然如今的西北到处都是人类文明留下的痕迹，但这里气候不算宜居，总归不是人好生存的主场，倒是各种野生动物的地盘。
而因为植被稀疏，这儿的昼夜温差极大，他们是住在附近的一个小村子，条件也很简陋，房间里手机信号不行，黄少天到了晚上便只能蹲在院子里玩手机。
周泽楷来来去去几趟，就看到那人穿着白天的短袖在院子里一边发抖一边溜达，见了周泽楷还朝他笑。
周泽楷又从行李箱里翻出了件备用的薄冲锋衣，话也没说扔给了黄少天。
黄少天本想说自己是有衣服的，只是懒得回房间拿。但这会儿要是说了这话，肯定要被周泽楷迷之眼神嫌弃一下，所以他只好抱着周老师的衣服乖乖穿上。
“周老师，”黄少天站在院子里笑嘻嘻的，“你是哆啦A梦吗？为什么总能变出这么多东西来？简直居家旅行必备啊。”
周泽楷不接茬，只说：“外面冷，早点休息。”
黄少天抱臂看向夜幕，笑着道：“周老师，你看星星多好看啊，这样的星空，冷一冷也是值得的啊。”
周泽楷看着他眨了眨眼，戈壁里的夜色比城市好过千万倍。他的视线从黄少天的脸上挪开，望向天上如同银河一般满是繁星的夜幕。
“的确很美。”
6
虽然有周老师的冲锋衣，黄少天还是着凉了。
第二天起来喷嚏打个不停，人晕乎乎的，走路都差点撞到门上。
这儿海拔大概两千米左右，以黄少天的身体状况平时倒不至于有高原反应，但感冒的症状还是会因为高原地带而显得更加严重。
周泽楷在勘探的工地上待了一上午没见黄少天人，回到住处一问，才知道对方问老板要了感冒药，吃过之后在房里休息。
周泽楷急急忙忙到了这人住的地方，他们住的房间都是泥土糊的墙，木门挂的锁聊胜于无。
周泽楷敲门，听到里头咳嗽，便懒得管那么多，直接推开了对方的房门。
黄少天刚睡醒，就被外头的阳光给刺的睁不开眼，模糊只见一个人影朝他靠近，对方呼吸急促，脚步停在床沿，同时，他的头上便盖上了只手。
“发烧了。”
黄少天怔愣了片刻，费劲的抬起眼皮子，一不留神叫出了他老师的全名：
“周泽楷？”
黄少天明显感觉对方身子僵了下，但他这会儿脑子胀得厉害，没工夫在意这点称呼。
周泽楷手背碰碰这人的脸颊，摸到一层薄薄的虚汗，又见黄少天脸色苍白，样子挺吓人的。
黄少天见周泽楷着急，便抓着他的手腕，脸侧贴着这人的掌心，像只小猫似的蹭了蹭，像是梦呓道：
“唔……我没事，睡一会儿……就好了。”
“好什么好。”
周泽楷如同被烫到似的抽回了手，眉头紧皱着看着他，陡然站起了身。
“带你去医院。”
周老师，看着文文弱弱，让人没想到的是，他力气是真的大。
黄少天这么个快一米八的男人，周泽楷说抱就抱，直接把他从床上抓起来打横抱起扔到了车上。黄少天喘气都没喘得上来，只觉得昨晚夜空上的小星星围着自己脑袋转，还没来得及说不，越野车就开上了公路。
黄少天靠着车座的后背，眯起眼看向驾驶座上的人。
周泽楷是真长得挺好看的，是那种有气质有内涵的好看。黄少天想起那会儿跟他一块修复文物的时候自己还夸过他好看，当时周泽楷躲着视线，看向别处，耳尖都是红的。
那会儿周泽楷刚当讲师不久，行事作风还像个学生，哪像现在，对自己不冷不热的……
黄少天在汽车的摇晃之间视线转向了窗外，一眼过去天地茫茫。
大概是感冒的时候，人也会跟着多愁善感起来，就好像向来开朗的黄少天，看着外头苍茫的大地，心里也生出一种无处诉说的荒凉感。
他是很少会有这种情绪的，因为他不喜欢多想，也不太爱细想那些细腻的心思。每回有点苗头便被自己打马虎眼的转移了注意，从来都是刚开头就戛然而止。
周泽楷见他目光空空，还以为他无聊了，便主动搭话道：
“想什么？”
黄少天动了也没动，眼神朝对方那儿瞥了下。
“跟你说了也不知道……”黄少天合上眼，“懒得告诉你。”
黄少天这么说，周泽楷便不开口了，他这个人，适可而止的事总是恰到好处的。
周泽楷将他送到附近县城的医院，医生给看了说问题不大，吊个退烧针，晚点应该就会好起来。
这县城人少，开着车十分钟可以转到底，周泽楷让黄少天歇着，自己出去买了些吃的回来。
黄少天还想着晚点退了烧回去的，这话跟周泽楷刚开了个头，周泽楷就说：“不回去了。”
黄少天刚张开嘴，发出了个：“啊？”的音节，就被周泽楷塞了一口哈密瓜。
周泽楷看了看手表：“五小时车程，就到敦煌了。”
黄少天鼓着嘴嚼着水果，闻言眼前一亮：“唔唔唔！？”
周泽楷：“真的。”
话音落下，他便道，“等你好了，带你去。”
7
学历史相关专业的，对于敦煌大多是向往的。
敦煌保留了大量的原始史料，其贯穿了中华文明史上诸多赫赫有名的朝代，那些灿烂的文化，如今都藏着这片沙漠之中。而莫高窟本身就是一个巨型的实体文化遗产，屹立在这河西走廊上，经历千年风沙，保存至今。
敦煌市很小，人也不多，大多都是来旅游的游客，这个季节正是西北旅游的旺季。
周泽楷大概是工作原因来这来得多，简直是轻车熟路，还提前找了人专门接待订好了酒店，又跟研究院的人打了招呼，说是不用排队预定就能直接去莫高窟参观。
黄少天感受了一把关系户的特权，就像各种展会上不排队走特殊通道的老爷爷老太太一样，沐浴在旁人羡慕的视线里，昂首阔步的进了莫高窟里。
来接待的是敦煌研究院的研究员，一介绍果然是个学长。
黄少天笑得可甜，对着这位领着他俩享受特权的人认真道：“学长好。”
那人笑笑说：“不用客气，你是周师兄的弟子？”
黄少天看了看一旁的周泽楷：“你比周泽楷小啊？”
那人说：“年龄上，我比周师兄大，但辈分上还是要叫一声师兄的。”
黄少天：“哦——那我应该叫你学长，还是师叔？”
那人摆手，爽朗笑道：“随意随意，对了周师兄说你喜欢隋唐史，你是想先参观还是去看出土的物件？有一部分正在修复，你们要是有时间还能帮个手。”
周泽楷说：“先参观吧。”
黄少天：“我也想先看看，这会儿开了几个窟？”
那人说：“我还得问问这一批开放了哪些，不过没关系，我师父在这边做修复工作，要看哪些都好说。”
“好好。”
黄少天再次暗叹，身为关系户真他妈优越啊，太幸福了。
莫高窟七百多个洞窟，但每次开放不会超过八个，大多数的洞窟仍在修复阶段。不同时期的洞窟，不论是笔画还是泥塑的风格都是完全不同的。北朝时的纯朴挺拔，到隋唐时的浓烈丰满，艺术价值极高，往后宋、西夏，元又是不同的风貌。
莫高窟的泥塑笔画几乎都是围绕着佛教元素展开的，早期内容和形象都更接近于印度本土佛教。
黄少天脚步停在壁画跟前，借着洞窟里微弱的光线打量了下。
“这是……”他看了看，“密宗的喇嘛？”
周泽楷站在他身边：“元代的洞窟。”
黄少天：“嗯，我知道，只是没想到这里的洞窟也受到了影响。”
领他们来的那人说：“藏传佛教主要活动的区域就是在现在甘肃青海西藏一带，而格鲁派是在元明兴起，因此这里目前修复的元代的洞窟，基本都会有密宗的元素。”
黄少天点点头，洞窟里阴凉，黄少天感冒还没好全，他吸吸鼻子，捂着嘴想打喷嚏，但酝酿了几下还是没打的出来。
周泽楷将外套递给他，又抽了包纸巾。黄少天见状接过去擦鼻子，又笑眯眯的喊周泽楷：“叮当猫老师。”
周泽楷轻哼了声，移开眼视线转向别处。
旁边那人见状就笑：“周师兄居然害羞了。”
周泽楷：“咳。”
黄少天眼前一亮：“真的吗真的吗？”
他说着凑上前去，打算在对方脸上看出羞赧的蛛丝马迹，周泽楷盯着眼前的人，嗅到了那股来自这人唇上的熟悉的橙子气味，甜香的一时让他有些难以适应，于是周泽楷不动声色的别开了下巴，转身往另一边走。
周泽楷的师弟笑了笑，小声跟黄少天道：“师兄一害羞就不敢对视。”
黄少天眨眼：“这样啊。”
8
徐总对于周泽楷带着黄少天忽然失踪，还不忘开走越野车的事非常怨念，连打了几个电话来问他俩在哪。
周泽楷面不改色地说黄少天还病着。
正坐在周泽楷对面嘴里叼着面条的黄少天配合的咳了几声，口齿不清的说：“徐总……咳咳咳——我、我怕是……”
下半句话还没说出来，周泽楷便塞了黄少天一嘴驴肉春卷，眼神示意他戏太过了。
电话那头老教授被黄少天吓了一跳，顿时变了口风，让他好好休息，千叮咛万嘱咐让周泽楷照顾好黄少天。
周泽楷乖巧又温柔，对着电话认真的点头道：“好。”
黄少天满嘴肉食，吃的不亦乐乎，看着周泽楷的样子还不忘点评一句：“周老师，你刚才跟徐总说谎的画面，真像是瞒着家长私奔的小朋友。”
周泽楷：“……”
黄少天哼起了歌：“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唔。”
周泽楷又塞了个春卷过去，他垂下眼盯着自己面前的碗：“吃饭都不消停。”
黄少天嘴巴被堵着，却还是咯咯地笑。
第二天他俩去了趟鸣沙山，在附近找了家民宿，只不过这时节房间紧张，总共也就空出一间房来。跟周泽楷同住，黄少天是无所谓的，只不过周泽楷身为老师，总是有顾忌的，黄少天不说话，在旁边乐呵呵的看着对方。
跟着他们之后进来了两个外国佬，看那样子像是还想入住，周泽楷见状虽有迟疑，但以免到时候找不到住处，还是办了入住的手续。
从民宿出来那条街不远就是雷音寺，这个西游记里位于西天极乐的寺庙，如今看来也依然恢弘大气，非常特别。
在城市里，寺庙总是香火旺盛，来往都是信徒或者是参拜的游客，但雷音寺别说游客了，就连和尚都没见几个。
两人往里走，见到数座雄伟的庙宇，终于走到那“大雄宝殿”。
正殿两旁是许愿架，底下是免费供给游客的香火，这大方的气度，很配得上这广阔宏伟的寺庙了。
两人进到大雄宝殿的时候，都不约而同的屏住了呼吸。大殿高耸，正中间的佛像高高在上，睥睨众生，而两旁排开过去都是数人高的佛像，下面是那些佛的名讳。
两人默然行到后头，正面墙壁之上，竟整整一墙都是巴掌大的金佛。
这些金佛皆是信徒供奉，神态威严肃穆，似是在垂目望着他们，无喜无悲。
来到这样的地方，哪怕是没有信仰的人，也会由心底的感到敬畏，感到这儿给人的压迫感，迫使着每个人摒除内心烦扰的杂念，回归本原。
两人回到正殿前，动也没动的望着大佛。
“周泽楷。”
黄少天忽然开了口，在这空荡荡的寺庙里，仿佛能够听到回音。
周泽楷看着他，轻声道：“嗯？”
黄少天说：“你都跟我走到这了，没什么想说的吗？”
周泽楷沉默了片刻，看向别处。
“佛曰，”他说，“不可说。”
黄少天皱起眉：“这不是孔子说的吗？”
周泽楷又斜了他一眼：“孔子说的是，子不语。”
“哦。”黄少天轻描淡写，“所以你也不说。”
周泽楷沉默。
当晚，他们在民宿住下了。
那民宿就在鸣沙山底下，条件不错，一张大床睡上去还算舒服。
鸣沙山以沙鸣著称，到了晚上，能听到淅淅沥沥如雨声一般飞沙的声音，窗外摇晃的树枝，就好像正被雨水来回拍打。
黄少天和周泽楷背对背躺着，黄少天看着窗沿的月色，周泽楷则对着空无一物的墙壁。
“你听，”黄少天说，“这沙子动静还挺大。”
周泽楷：“嗯。”
黄少天又说：“我听说鸣沙山的沙子，之所以响，是因为白天沙子从沙丘上下来，晚上便会回归原位，这些响声就是他们回到各自位置的声音。”
周泽楷没说话，房间里只剩交错平缓的呼吸。
周泽楷和黄少天各有一句话，早早的就在对方的舌头底下压着，一压压了好些时日，数都数不过来。
为什么压着，无非就是身份使然，很难越过无视那些规矩和界线。
9
暑假之后，两人就没怎么再见过面了。
黄少天进了研二，课很少了，这个时候正是做学术的时候，可黄少天跑去找自己的周老师，对方却不怎么见他。
黄少天以为周泽楷忙，后来发觉自己那个新来的师弟却总能见到对方，其他的同学也是。
只有他，每次联系对方就是各种有事儿。
后来周泽楷索性把他派到了N市，让他在项目上待着，而且自己还不过去，根本就是刻意拉开距离。
差不多快到学期末，周泽楷才让他回了学校，回来之后也不说别的，就要他交论文。黄少天勉强写完了给人送去，本来想跟对方谈谈，谁知道话还没说出来，周泽楷就让他回来多看看书了。
黄少天满腹吐槽无处发泄，只能把怒气撒在键盘上，大半夜了还敲得啪啪作响。
他想着对方那副冷淡的样子，就觉得来气，连带着眼前的论文题目都变得极其不顺眼。
黄少天看着参考文献里的古文，念不过几句就想骂一句傻逼，傻逼傻逼傻逼傻逼傻逼傻逼傻逼……
黄少天看着文档上自己不自觉打出来的傻逼，心情很复杂的按着backspace挨个删除掉。
这时正是凌晨三点。
黄少天瞧了眼时间，这个点，周泽楷早就睡了。
他打开周泽楷的对话框，输入文字。
黄少天：你睡了吗？
黄少天：我猜你睡了，跟你说个事。
黄少天：这个论文题目到底是谁想的太傻逼了，我写不下去了要不你换个人让别人写吧
黄少天：还有我真是不吐不快，你那个项目找的什么负责人，做事效率低就算了还整天叽叽歪歪，难怪你项目瓶颈，我都比那个人靠谱，你自己去问问我帮你上项目盯着这几个月是不是进度比以前快多了，那种傻逼你还留着我看你就是傻了
黄少天深吸了口气，愤恨的继续敲字道：
黄少天：你说你到底什么意思，把我扔给一个傻逼项目负责人，又逼着我写这种傻逼论文题目，你到底是不是故意在整我？
黄少天：哦对，我要澄清一下，我这么生气不是在骂你，周老师，我可喜欢你了，所以我骂的主要还是论文和那个负责人
黄少天深吸了口气，看着右下角的时间，鼓着胆子继续说了下去。
尽可能的轻描淡写。
黄少天：说到我喜欢你，你知道的吧。
黄少天：你肯定是知道的，不然你不会每次跟我说话都不敢看我的眼睛
黄少天：大三在702那个项目上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不对，严格来说应该是跟你说上话之后喜欢你的。你肯定不记得当时跟我说了什么，那也不重要，我记得就好，当时你跟我一块加班，教我怎么修复那些文物，告诉我那些东西的历史，你应该连自己都没意识到，你跟我说了很多话，比后来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说的多多了
黄少天：负责任的说，你长得确实好看，可我不算是看上了你的脸，当时那环境，你就是再好看，也是每天灰头土脸的，喜欢你，主要还是因为你教我的时候实在是太帅了
黄少天：你说好笑不好笑，你不喜欢说话，但我偏偏是因为你说话的样子，才喜欢你的
黄少天：我知道你为什么躲着我，我不说是因为你不肯说。但我想了想，我要告诉你我的想法，因为我的想法跟你脑子里那些弯弯绕绕的念头没有关系
黄少天：对，我喜欢你，跟你没什么关系，算我拜托你了，放下那些乱七八糟的负罪感吧
黄少天：回头毕了业，我要把你这几年给我划清界限打的钱甩你脸上，然后跟你表白。到时候你就不是我老师，我也不是你学生，我看你要用什么姿势躲我。
打完这一堆话，黄少天松了口气。
就好像压抑在心里多年的大石，总算得以放下。
黄少天拉动鼠标看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发言，满足的笑了起来，心中感到一股由衷的畅快。可他又很矛盾，看着那些自己一股脑说出来的冲动话，唯恐这些话造成一些他难以承受的后果，于是他还是咬着牙，犹豫着、手指微微颤抖的，点到了撤回键。
你撤回了消息
你撤回了消息
你撤回了消息
……
最开头三条因为超过了两分钟，撤回不了了，黄少天也无所谓，留着就留着吧。
黄少天正打算关掉窗口，余光却瞥到对话框下方弹出来一个气泡。
周泽楷：我看到了
黄少天：“………………”
黄少天根本没想到这个点了周泽楷居然还在，而且更可怕的是，这个人还他妈看到了自己的那些长篇大论！
不对，可能他还没看全。
黄少天小心翼翼的打上一行字。
黄少天：呃，你看到了多少。
过了一会儿，黄少天心已经在嗓子眼上蹦了好久，终于等到对方的回音。
周泽楷：全部
黄少天：“………………”
Fine
对话框里，弹出了一行字。
黄少天：再见，我去自杀了
周泽楷：别
黄少天：我去了
周泽楷：回来
周泽楷：明天来我家。
10
黄少天是有周泽楷家钥匙的，所以隔天一早，他便骑着自行车去了对方家里，娴熟的开门入户，然后跟听到动静蹲在墙角看着他的“木头”来了个拥抱。
“你胖了。”黄少天揉揉木头的屁屁，蓝猫在他怀里“嗷”了声，脑袋往黄少天颈子里拱。
黄少天嘿嘿笑着，揉着木头颈子上的毛，低声问道：“你爸呢？”
木头：“喵。”
“卧室吗？”走到卧室门口，门没关，他往里瞧了瞧，没人。
“没在卧室呀，那会在哪呢……”黄少天松开手，让木头从身上下去，自己独自走到了走廊的尽头，那儿有扇正关着的门。
周泽楷的书房和工作室，都是猫禁足的区域，虽然木头温顺，但对于那些文物书籍却仍然有着不可预计的杀伤力。黄少天赶开贴上来的小猫，拧开了门锁，快速闪身进去。
周泽楷正在椅子上打盹儿，面前摆着的是一组拓片，看着跟之前修复的应该是一套。
黄少天没穿鞋，脚步很轻，可靠近这人身边的时候，对方还是醒来了。
周泽楷揉了揉眼皮，抵着额头道：“你来了。”
黄少天：“又是通宵？”
周泽楷：“嗯。”
黄少天：“注意下身体啊，这么熬夜怎么受得了啊。”
周泽楷：“事情多。”
黄少天：“事情多你就把那些事儿给别人分点啊，你这项目又不是没人做事。”
周泽楷抬起眼，眸中布满血丝，看到他却带上了几分笑意。
“你说的，”周泽楷说，“他们效率低。”
黄少天：“……”
周泽楷说：“还是傻逼。”
黄少天：“……够了够了昨天晚上是我口不择言我道歉，你千万别跟他们说。”
周泽楷笑了笑：“我不会说的。”
黄少天见他笑，脸上便有些发热，该死的，长得这么好看真他妈犯规。
周泽楷：“坐会儿。”
黄少天应声拉开这人对面的椅子：“说吧，让我过来什么事？”
“我有个新学生。”周泽楷说。
黄少天愣了愣：“哦。”
“等会儿你教他……”周泽楷说着又揉了揉眼，“查资料，整理……”
黄少天越听越不对劲：“等等等等——你找我来干什么的？查资料？”
周泽楷：“啊。”
黄少天这回真怒了，前所未有的怒火，猝不及防的便吞噬了他。
“啊你妹啊！”黄少天腾的从凳子上起身，他气呼呼吼道，“谁他妈要给你查资料啊——你他妈是不是有病？是不是傻逼？就这样了还让我给你查资料，等下是不是还要给我转账？！啊，妈的，周泽楷——你——你就是个——混蛋！”
周泽楷给吼得顿时睡意全无，他愣了愣，意识到自己好像不自觉的跳过了某个程序。
“不。”周泽楷起身，“不是，少天……”
黄少天一听这个称呼，便觉得鼻酸，他大声道：“谁准你这么叫我了！不许叫！”
周泽楷：“……”
黄少天不再看他，抓起外套就要往外走：“我要去换导师，我不要当你学生了！”
周泽楷一个箭步上前，挡住了对方的去路。
“你听我说，”周泽楷抓着他道，“我错了，我不是想说这个……”
黄少天想甩开手，周泽楷却抓的很紧，根本甩不开。
“你放开我，周泽楷——”黄少天瞪着他，眸子里红红的，“周老师，周博士——放开我！”
“黄少天！”周泽楷也急了，他张开嘴，“我……”
“叮咚——”
门铃忽然想起，骤然打断了两人之间焦灼的对话，周泽楷略一失神，黄少天便脱了身，拉开门往大门跑。
周泽楷跟着追上去，趴在走廊上等着两人的“木头”吓得一个激灵，“喵”的一声尖叫，连滚带爬的跑了。
黄少天拉开门，迎面对对上了一张还算熟悉的面孔。
“学长？”
原本打算杀出去的黄少天脚步陡然停住，他还尚存一丝理智，自己就这跑出去，被这个学弟看到了，传到学校里不知道会传出什么谣言来。
于是他停下步子朝对方扯出一个微笑。
“早上好。”
周泽楷跟着在后头赶了过来。
学弟乖乖喊道：“老师。”
“嗯。”周泽楷点点头。
学弟像是想起什么，看向黄少天：“学长——哦不，应该是师兄，老师告诉你了吗，我……”
黄少天却忽然打断了他的话，面色冷硬道：
“我不是你师兄。”
学弟：“啊？”
黄少天不顾身后那两束目光，咬着牙道：“从今天起，我就不是你师兄了，也不是周老师的学生了。”
学弟完全搞不清楚状况，求救似的看向周泽楷。
“周、周老师……”
周泽楷张了张唇，本想说些什么，可他忽然转念一想，看着那学弟——视线又落在了身边人的身上。
周泽楷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他说的对。”
学弟：“？”
黄少天回过头，视线定在了这人脸上。
“从今天起，”周泽楷握住了黄少天冰凉的手指，轻声介绍道：“这个人，不是你师兄了。”
学弟：“啊？那这……”
周泽楷说：“他是你师娘。”
学弟：“………………”
黄少天：“？？？”
学弟张了张嘴，惊诧到结巴：“师师师……”
黄少天瞪圆了眼，发抖道：“——周泽楷你神经病吧！”
“我喜欢你。”
周泽楷低下头说：“抱歉，我今天想说的，是这个。”
他说着揉了揉眼皮，又朝黄少天笑了笑：“打了个瞌睡，在梦里说了……”
周泽楷对上眼前的眸子，目光无比的诚挚道：“我还以为，已经说过了。”
“我喜欢你。”周泽楷认真的重复道。
黄少天：“………………”
旁边的学弟看着眼前的两个人，这才目瞪口呆的接上了“师”的下一个字。
——“……娘啊。”
尾声
黄少天大概是在B市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收到了一张小半年前，从西北寄出的照片。
那是一张延时拍摄的星轨图，星空是戈壁的星空，照片上乍看好像是无数重叠的圆圈，那是如同年轮一般的银色光亮的轨道，是光影记录下的星痕。
周泽楷在戈壁那会儿，每天晚上都会在外头拍拍照片，有时候一拍就是一两个小时，原来就是等这个去了。
周泽楷和黄少天最大的特点眼界高，加上学的专业又是历史，浩瀚宇宙，亘古长河。东流逝水，万古青霄，看得多了，就见怪不怪了。
这样的星空并不稀罕。
但这张照片的背面，却是熟悉的笔迹，是一段情话。
——有你在身边，星空才称得上美好。没有你一切则黯淡无光。
那么，黄少天，你愿意陪我去看这片星空吗？
不管天长和地久。
黄少天掩着鼻子咳了咳，白雾飘散在空中，他看着窗外飞扬的雪花，打开了微信，拍了张照片发给周泽楷。
黄少天：周老师，你真肉麻，这么长的情话肯定不是你自己原创的吧？
周泽楷对于他的揶揄无动于衷，只回道：照片好看吗？
黄少天：还不错，不过我更喜欢沙漠里的银河，下次一起去看吧。
周泽楷：嗯。
周泽楷：对了
黄少天：怎么？
周泽楷：这张照片有名字的
黄少天来了点兴趣：哦？敢问这个大作名字叫什么？
周泽楷一本正经打了行字过来：薛定谔的星空。
黄少天：………………？？？
神他妈薛定谔的星空。
end
楷：你愿意陪我看星星吗？
天：你怎么不去找薛定谔陪你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