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九

前章：【周黄】那几年 32

43

这天清晨，酒店餐厅轮回一众人围坐在角落靠窗的圆桌，一边吃着酒店特供的早餐——聊着这两天在网上沸沸扬扬的八卦。

杜明突然抬起头，看向方明华：“这个是真的吗？周队跟黄前辈私底下关系很好？”

方明华正剥蛋挞的底壳，漫不经心道：“是吧。”

这圈人都不约而同的“啊”了声，难以置信的看着方明华。

“那那那——”杜明说，“那在G市逛街的照片真是他俩？”

旁边有人搭话道：“这肯定啊，脸都被拍到了哎。”

吕泊远却说：“我之前还以为是长得像。”

那人说：“周队又不是大众脸，要跟他长得像还挺有难度的。”

方明华往嘴里塞蛋挞，想到之前在H市，周泽楷还跟黄少天一块旅游来着，回头周泽楷再跑去G市玩儿也是合情合理，没什么特别的。

杜明说：“那他们俩真住一起啊？”

“这我怎么知道，”方明华擦擦手说，“就算住一起也没什么啊，朋友吗这不很正常？”

有人还是很震惊，捂着胸口说：“是很正常，但套在他们两个人身上，就感觉哪里不对……”

杜明：“哪里不对？明明是哪里都不对吧！他们俩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

吕泊远问：“那个网上说周队的小号的事儿是真的吗？周队真有个小号在出道前就跟黄少天一起玩啦？”

方明华说：“他之前有个账号卡，但当时训练都是用专门的号，我没跟他那个号组过队，见他用过几次，装备还挺不错的。”

众人期待的凑了上来：“叫什么叫什么？”

方明华又吃了口蛋挞：“这么久了，我怎么会记得。”

“切——”

方明华笑道：“你们自己想知道就去问周队，这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认识黄少天跟他关系好有什么问题吗？网上那些人猜测就算了，你们难不成还担心他会因为跟黄少天是朋友所以故意放水？”

“才不是因为这个！”杜明第一个开了口，“我们只是好奇——”

吕泊远说：“对，好奇，好奇周队这种性格，是怎么跟黄少天成为朋友的。”

其他人连连应和“对对对——主要是太震惊了。”

“震惊？”方明华说，“什么可震惊的，操作好的选手玩在一起的你们还见得少了？”

“但是……”

“没什么可但是的，交友而已，这是他的隐私，我们就不要瞎猜，”方明华收起手机说：“我说——明天可就回S市了，假期正式结束之前，你们难道打算在酒店八卦一整天？”

这群人闻言这才反应过来，之前他们还在商量说今天要去逛逛顺便吃些好吃的，结果刚到餐厅坐下，连去哪都没商量，直接聊起了队长的八卦。

眼下被方明华提醒，这些人这才想起当下要说的正事儿，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了起来。

方明华打了个哈欠，起身插着兜打算往外走，荣耀酒店的这餐厅地板都是铺着绣纹绒地毯的，踩在脚下软绵绵，方明华随手抽了根牙签儿叼在嘴边，慢吞吞的往外走——在餐厅那大门口碰到了个熟悉的身影。

周泽楷坐在外头正靠着沙发跟人打电话。偶尔听到几声笑，从空气中传来。

方明华停下了脚步，看向那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周泽楷就成了现在看到的那副模样，高挑结实的身躯形体哪怕被银幕放大也挑不出错来，相貌俊朗还带着年轻独有的干净，坐在那里，就像是一道风景。

见了方明华，周泽楷朝他笑了笑，方明华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说这人变了，好像又没变什么。还是以前那样。

“我知道那个评论谁评的，肯定是我弟弟，”电话里黄少天说，“昨天经理还来说我了，妈蛋就算是住在一起又怎么了？两个大男人住在一起不是很正常吗？为什么这么敏感——网上那些人说不就说了，他们拉CP拉的还少了吗？有没有真凭实据，有什么好在意的。”

周泽楷手指拨着沙发旁边盆栽的叶子，点头道：“是啊。”

黄少天理直气壮道：“他居然还说我不注意？我在我自己家啊！我们俩又没干什么！”

周泽楷：“……呃。”

黄少天想了想那个相当缠绵的夏天：“咳，那反正别人不知道我们干了什么，那就是什么都没干！”

周泽楷笑着附和道：“对。”

黄少天说：“我要去找我弟说说，让他少给我造谣，妈的，我看他就是欠收拾。”

周泽楷笑道：“别生气。”

黄少天说：“我怎么能不生气啊，三天全明星都要把我榨干了。结果还要被经理说，后天就要回战队训练，我还想好好休息一下跟你吃个饭玩玩什么的，现在还要去跟我那弟弟磨嘴皮子——疯了我都要！”

周泽楷：“你们要面谈？”

黄少天：“我才懒得面谈，回头打电话算了——对了，你什么时候回去？”

周泽楷：“明天。”

黄少天：“这样，我先跟我弟弟联系下，回头找你。”

“好，”周泽楷又不放心嘱咐道，“冷静一点。”

他说：“毕竟是家人。”

小表弟在黄少天心里到底是不是家人这还真不好说，毕竟这种一年联系不到两回家人，唯一一次坐一桌上吃饭，还是过年的时候回奶奶家，吃完就走压根不怎么说话。

当然，老一辈的观念里，血缘大于一切，仿佛只要带着哥哥弟弟的头衔，就一定会比朋友可靠，哪怕完全不说话。

黄少天却很清楚，这种所谓的血缘，聊胜于无吧。谁也不要太指望谁。

黄少天翻了他弟电话出来，拨出号码，可接通之后他突然想起来——今天是工作日，他弟应该还在上课。

他正准备挂电话，可对方却接起来了。

“哥？”

黄少天怔了怔，电话里声音居然有点陌生。不像记忆里那个有些尖细稚嫩的声音，电话里听起来到有点成年人的厚重了。

“你……今天不要上课？”

小表弟：“呃……我。在上体育课。”

黄少天呵呵一笑：“你们学校八点钟上体育课？”

小表弟咳了咳，声音终于有点熟悉的味道了：“哥，你就说你什么事吧？”

黄少天：“微博那个“狂拽酷炫吊炸天”是你吗？”

小表弟：“……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黄少天不耐烦道：“别狡辩了我知道是你发的，你在想什么啊跑到那种微博下面去发这种评论？存心添乱啊？”

“没……”小表弟说，“我只是看他们刷的挺好玩的，就随便说了一句，谁知道评论就被人看到了，还点了好多赞。”

“点了好多赞？”黄少天简直了，他声音骤然高了几个度，“——这辈子没收过这么多赞这么多评论是不是？哗众取宠很开心是不是？还特意发那微博说我们俩关系好，拍我给你的签名——你是怕别人不信是吧？”

小表弟：“不是！是很多人私信我说问是真是假——要我证明给他们看，这我怎么证明啊我只能用签名来证明我是认识啊，可他们还不信，还有人来骂我！”

黄少天：“骂得好！我看你就是欠的，你不发哪种评论不就什么是都没了？是你自己非要发，现在别人骂你不是应该吗？而且我也没觉得你被人骂了不开心了，一下子多了几万粉我看你挺高兴的啊？”

“——我没有！”小表弟在电话里吼了起来，气喘吁吁的，真急眼了，“我没有高兴！而且你这么生气干什么？我不就说你们俩住在一起吗？两个大男人住在一起又怎么了？你们俩又不是真的搞基！”

“……”

黄少天被那个“你们又不是真的搞基”给哽到了，真不巧，他们俩还真的是在搞基。

小表弟声音可激动了，破了好几回音，声音都走调了，“我高兴什么？他们现在还在私信里骂我，说我造谣还骂不要脸，我拉黑都拉不过来，骂回去还骂不赢——我靠，你们的粉丝都什么素质啊！”

黄少天：“………………你好好说话，不是你在那挑事人家也不会骂你。”

小表弟：“我错了还不行吗！是，我是嘴贱说了不该说的，我错了还不行吗？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你能别让他们骂我了吗？”

黄少天一时语塞，他倒是没想到他这表弟现在会是个这样的状态。

印象中这家伙在他面前总是趾高气昂，受他妈影响，出道前那几年一言不合就要嘲讽黄少天不务正业，还总是到他家来要这个要那个，跟他妈一样烦人。出道后，见了几次面都是问他要签名，转头就发朋友圈，恨不得告诉所有人，他是黄少天弟弟。

黄少天最嫌弃的就这种，你要是死咬着不松口看不起我到底，我还敬你是条汉子。

这回他一看到那评论就知道肯定是这家伙发的，毕竟周泽楷跟他住一起的事，也就这人知道。发出这种消息，也很符合他表弟的性格。

主页上这家伙还一直在强调自己跟黄少天的私交，就差没直接说是表兄弟了。

小表弟在电话里嘴巴不停，全是在说他被那些粉丝骂的事，还央求着黄少天帮他说话。

黄少天忍不住了：“……你是不是傻啊，你跟那些网友说什么啊，说赢了能怎么样？？他不信就是不信啊，你要不干脆告诉他们你是我弟弟得了——我敢打赌就算你这么说，他们还是不信啊。”

小表弟轻声问：“我可以这么说吗？”

黄少天吼道：“你在想什么当然不可以！”他简直要对这个弟弟的智商感到绝望，“首先你不能这么说，因为你说了那部分希望是真的的人就当这事是真的了，第二就算你说了，不相信的还是不相信，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交出你家户口本？还是打算干脆让你妈我爸妈都暴露在网上了？”

小表弟：“不是——我不想这样，但哥你告诉我，我怎么办啊？”

“删评论注销微博。”黄少天说，“别跟他们纠缠。”

电话对面一阵沉默，黄少天这刚撩起来的暴脾气又不耐烦了。

“怎么，还舍不得啊？”

小表弟说：“不、不是。”他在电话犹豫着，嗯嗯啊啊磨磨蹭蹭好一会儿才开了口，“……哥，我们能见个面吗？”

黄少天笑道：“你不是在上体育课吗？”

“我没在上体育课，我逃学了。”

黄少天：“哦。”

“哥，你怎么不骂我啊。”表弟说，“我还以为你又要骂我了。”

“你逃学我骂你干什么？”黄少天说，“你真以为谁都是你妈啊，都要管着你？上课而已你爱上不上。”

“……”表弟说，“那那那，你能来见我吗？”

黄少天深吸了口气，一肚子的拒绝到了嘴边，“……地址给我。”

黄少天跟周泽楷抱怨了几个大长条的语音，却还是乖乖打了个车去到他表弟说的那个地方——G市某茶楼。

这一路上他就焦躁的很，从他跟周泽楷CP被炒起来之后，经理每天两个电话无数条微信叮嘱他注意跟周泽楷保持距离，黄少天无语——实在是太夸张了。

CP从来不代表什么，带脑子萌真人CP的人也不会真以为他俩有什么——所以黄少天在看到网上那些发言的时候，心里反倒是庆幸，炒CP多好啊，光明正大的一起玩，还不会招人怀疑。

这种情况，越是遮遮掩掩才容易被人拉成一对吧？

可蓝雨的经理不知道是不是进了更年期，黄少天说这些他也一概不听，或许是全明星收尾的工作太麻烦，这人也顾不上他。黄少天找他交流，对方不耐烦，对方来跟他说，黄少天也不想听。

总之，谈的不愉快就是了。

这会儿也不知道他弟弟犯什么毛病，居然要见面，好在茶楼离周泽楷住的地方不远，回头还能顺道去找周泽楷玩。

黄少天拉着口罩心里咒骂自己千万遍多管闲事，付了钱给司机，转头下了车。

今儿天又降了温，迎面而来的寒气让黄少天鼻子发痒，这几年蓝雨禁烟，他冬天老犯的鼻炎好了点，但今年格外的冷，让他鼻炎又有点复发的趋势。

他抬起眼，注意到茶楼门口站这个人，头顶板寸，跟他有点相似的五官，却横眉竖眼一副要报复社会的刺头样，身上穿着久违的校服，一边肩上吊着那看不出形状的书包，脏兮兮的球鞋都快跟水泥地一个色，这会儿就站在那动也不动的发呆。

黄少天走过去，对方察觉到动静，朝他看了过来。

黄少天做足了防御，等着这家伙开大招，甚至都准备好这人要跟他动手了——却不料表弟忽然拉耸了眼皮，看着他小声的喊了句。

“……哥。”

黄少天：“……”

两兄弟坐在一个包厢里，气氛着实有点尴尬，但这也没办法，黄少天上街被认出来的概率是比较大的，带着口罩还行，可要吃东西就得取下来，怎么样都是包厢更安全。

黄少天跟他弟弟本来就没什么话说，今天在电话里还是火气十足的对吼来着，眼下坐在一块，他也没心思挑什么话题。

小表弟则一反常态，没有之前在他家那样熊孩子的样子，坐在旁边有点小心翼翼的，好像想说什么，却怯生生的不敢开口。

黄少天点过菜后，这人突然伸出手，黄少天给吓了一跳，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小表弟却握着茶壶的把手，看着他眨眼。

小表弟默默的给黄少天倒了杯茶，黄少天觉得今天太阳真的打西边出来了。

“你，”黄少天问，“欠人钱了吗？”

小表弟摇头：“没有。”

黄少天：“那你在干什么？你没事给我到什么茶啊。”

小表弟也懵：“我我我就是随手。”

黄少天心有余悸：“你还是少随手一点吧这不是你的风格我不习惯。”

小表弟说：“哦。”

黄少天：“说吧到底什么事，我一会儿还要去见个人，时间不多。”

小表弟说：“见周泽楷吗？”

黄少天翻翻眼皮子：“你管我见谁，再啰嗦我等下去见你班主任。”

小表弟：“哦……”

“快说什么事。”黄少天道，“我发现你真的变得奇奇怪怪的——以前你不是有什么话都直接说的吗？”

小表弟那眼睛遗传了他妈的，跟黄少天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似的，就是棱角锋利得多，这会儿看着黄少天眼神好像是有点服软，可又藏着掖着生怕被他看出来，所以显得十分诡异。

他又磨磨蹭蹭挨了好久才缓缓张开了唇。

“哥，我能住你家住一段时间吗？”

黄少天差点被茶烫到嘴：“……哈？住我家？”

“……算了，”小表弟扭过头，“当我没说。”

“？当你没说？”黄少天莫名其妙，“来来来你告诉我当你没说是个什么操作？我是电脑吗？还能说删除就删除？说了就说了不会把话说清楚嘛？”

小表弟脸有点发红，也不知道是恼的还是羞的，他低声道：“你能不能不要每次跟我说话都这么凶？我是你弟弟，你对我的态度还不如那个周泽楷！”

“……”黄少天简直了，“我靠？你真的很奇怪啊，我对你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对我也没多客气啊，怎么现在还跟我谈态度了？你神经病啊。”

“是，我神经病！”表弟筷子一扔，塑料筷子击打杯盘，几声脆响后滚到了地上，他表弟说，“我就是神经病——不配当你弟弟，可以吗？”

黄少天眯起眼，强忍着怒气道：“你发什么疯？筷子捡回来。”

表弟没动。

黄少天：“捡，回，来。”

那通红的眼睛朝他看了过来，表弟张了张嘴，喉咙艰难的吞咽了下。

黄少天皱着眉：“你捡不捡？”

半晌后，他默默弯腰伸出手，将筷子捡了回来。

黄少天将自己的筷子给他，起身让服务员又送了双过来。

“为什么要住我家来？”黄少天喝着茶水，看着对方埋头吃东西狼吞虎咽的样子，“不是。你几天没吃饭了，搞得跟个难民似的？没生活费啦？”

“唔唔唔！”表弟说，“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黄少天：“……咽下去再说话，葱花都要飞出来了。”

表弟吞下满嘴的食物，点点头道：“两天。”

黄少天：“……？？？你爸虐待你啊不给饭吃？你妈呢？她不是最心疼你吗？”

表弟一听这话，脸色都暗了。

“我妈去香港了。”

“然后？”

“我不想吃那姓杨的饭。”

黄少天想了想，姓杨的，好像是这人的后爸。

表弟又说：“我妈给我的钱用完了，我给她发微信要她骂了我一顿让我去找我亲爸。”

黄少天：“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你爸？”

表弟却笑：“你觉得我爸那德行，有钱给我吗？”

黄少天没吭声。这大家子，总会有些事是人尽皆知，但面上是从不开口的。

就好比他那小姑的前夫——的确在大人口中不是个东西，抽烟赌博喝酒都占了，后来听说欠了不少赌债。

他表弟小时候日子不好过，所以他妈整天上黄少天家里来要钱。黄少天家肯给是因为看她家的确是不容易，可小姑那人又傲气，喜欢摆阔，生怕在人前面子不好看，所以家里都那样了，花销却一点没少。

他们家跟人要钱也从不客气，日子久了，黄妈妈当然看不过去。后来小表弟惹了黄少天，两家人就断了联络。但其实私底下，黄爸爸还是在帮他这个妹妹，包括后来能够离婚，重新开始生活，也是黄爸爸帮忙，黄妈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来的。

虽说所谓血缘这种事儿，聊胜于无。可有时候也还真是——矛盾摩擦总是不断，对错是非也各有道理，很难真正的从此老死不相往来，总是互相麻烦，互相亏欠，彼此拉扯着。

再之后，黄少天那姑姑找了个对象，也就是他表弟口中那姓杨的，年纪大了好几岁，听说是黄金时期炒房起来的，挺有钱。

平心而论，这家人没有因为富裕而比以前顺眼，甚至更不招人待见，后来被黄少天和黄妈妈赶出家门，那一回算是断了来往，但实际上联络还是有的，过年过节见了面干说也要说几句话。

“你不想跟你爸要钱，你妈又不给你钱，那你还跟那个姓杨的——杨叔叔闹什么啊？吃口饭怎么了？”黄少天很费解啊，“你现在是他家儿子啊，就算不肯承认但他有义务要养你啊，为什么不吃他的？我看他对你还行吧？”

“那是以前！”表弟说，“况且还是在你们面前！”

“以前，他现在对你不好了？”黄少天说，“甚至不好到让你跟我都开口了，还不愿意吃他一口饭？”

表弟放下筷子，低头喝了口茶。

“我妈，”他声音很干涩，“去香港，是去生小孩的。”

“………………”

黄少天愣了好一会儿，这消息太爆炸，他都蒙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还结巴了。

“你你你，你要，你要有弟弟了啊？”

表弟干笑了笑：“恭喜你，你也要有一个地产老板亲生的大少爷当弟弟了。”

黄少天怔了半天，露出惊恐的表情。

“卧槽，就你这少爷脾气当弟弟我这个哥哥就很艰难了，”他说，“还来个真少爷啊？”

表弟声音低落到了谷底：“对，真少爷。”他说，“比我这个流着社会渣滓血的假少爷要好几百倍的真少爷。”

黄少天：“……”

黄少天有点坐立不安，他看着旁边这个算是熟悉的人，脸上露出完全陌生的表情，总觉得很是怪异。他尝试揣测此时他弟弟的心态，但又不住有点防备——这该不会是他弟弟编出来骗他的？

黄少天心里又想，有什么好骗的？

他说不出所以然来，可他表弟向来都是个熊孩子的形象，现在突然换了个画风，听到这些，他其实心里警觉多过信任。

他抬起眼，看向对方。小表弟正盯着杯子里的茶叶不吭声，眼巴巴的，有点像个孩子。

黄少天算算他的年龄，嗯，好吧，他确实是个孩子。

“哥，”小表弟小声说道，“我以前是不是特别不招你喜欢啊。”

黄少天抓抓头发，轻声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小表弟说：“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黄少天：“……哦。”

小表弟又说：“……去年暑假我去姓杨的那边，”他吞咽了下，声音干涩道，“走的时候我，我就像之前那样，问他们要了些东西。”

黄少天尴尬的拨了拨刘海，低头喝水。

小时候逢年过节到奶奶家去，临到要走的时候，他弟弟总是被他妈推着出来开口——家具啊厨具或者水果购物卡什么的，黄少天奶奶以前当老师的，总有学生来看她，或者请她帮忙，便会带些东西来。这些东西老人家多都用不上，孙子开口要，当然就给了。

这种事，他们都习以为常了，可翻脸的时候还会拿出来笑话，更何况杨家那种根本没体验过这套路的家庭。

小表弟似乎觉得很难启齿，耳根子都红透了，脖子上血管都冒了出来。

“回家之后，她骂我丢人，还说我给我爸一样没出息，还……”

“别别别你别复述了，”黄少天赶紧道，“她骂人的风格我知道是怎么回事，能够想象。”

小表弟抬起头看他，眼睛圆圆的，他怀疑自己晚说一秒钟，这人就要哭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表弟张了张嘴，声音颤抖着，“哥，她一直是这样教我的，然后现在她觉得这样不好了，丢人现眼，还说我看到我就想起我爸。”

一个小孩，从小被灌输的观念是这世上所有人都应该要对他百依百顺——因为他是孩子，他们家困难，他有个不成器的爸爸，是弱者，他要什么，别人都该给他。

可突然有一天，告诉他这一切的人开始嫌弃他这副面孔，嫌弃他一举一动，嫌弃他代表的过去，甚至痛恨他到了骨血里。

从被这个人捧在掌心，到成为被人急于否定的东西，只是一念间的事。

黄少天喝了口茶，轻声道：“那……你，呃，你妈不会后来一直都这么说你的吧？”

对方没吭声，黄少天看向旁边，默默的吐了口气。

“行了，别把这话放心上啦，”黄少天说，“你妈说话不就这样吗，不见的就是恶意，你也别想太多——你是她儿子呀，她还不是嘴上说说。”

“可是她马上就要有更好的儿子了。”表弟说。

黄少天表情有些复杂，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表弟轻声道：“其实……我一直在想我以前哪里没做好。这半年，我没给他们惹事，好好学习……”表弟抬起头看着黄少天扯扯嘴角，“今年期中考的时候，还考进了班上前十。”

黄少天笑笑，安抚道：“挺好的呀。”

表弟说：“但我妈都没看成绩单，就跟我说要去香港了。我问她去干什么，去多久……她没说。什么都没说。”

表弟手掌揉了几把脸，回头看他，声音单薄却很平静：“然后那个姓杨的就告诉我，他们有孩子了。”

黄少天垂下眼，不敢看他这表弟的表情，心中忽然生出的不忍，让他意识到，自己其实确实还是把这个弟弟，当做弟弟看待的。

他张了张嘴，却第一次对自己要出口的话感到怀疑。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对方。

那些轻描淡写的安慰，真的有用吗？

对于他姑姑而言，已经将这个孩子与自己不那么光鲜的过去等同，就算这个孩子再好，也总能在他身上挑出错来。

而当她身边能有一个更好的选择，更优秀的小孩，当然就不会再想回头看以前那个。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表弟声音越来越沙哑，“原来我做什么都没用了。这一年，我一直以为只要我改掉那些毛病……”他吸吸鼻子，“好好学习，变成一个好小孩，她就会像以前一样……但是没有用，不管我怎么做，都没用。”

表弟低下头，对着面前那吃了一半的榴莲酥，恨不得变成乌龟缩进自己的壳里。

包厢里一片静默，黄少天看着自己这表弟，对方无声的宣泄着情绪，他本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只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表弟被他触碰的瞬间浑身抖了一下，回头看他的眼睛满是血丝，表弟愣了愣，回过神来，兀然起身。

“我，我去上厕所——”

黄少天：“去吧。”

包间门关上，那人身影消失。桌上的手机，弹出两条新消息——是周泽楷的。

你的周大宝贝：还好吧

你的周大宝贝：要不我来找你？

黄少天松了口气，划开手机屏幕发了个定位。

你老公：你来

44

小表弟在厕所磨蹭了够久，他回来的时候，周泽楷微信也来了。

黄少天起身，对方则看着他：“你……你要走了吗？”

黄少天说：“没，我去接个人。”

表弟问：“谁啊？”

黄少天：“周泽楷。”

表弟眼神瞬间有些惊慌：“？他来干什么？来找我算账的？”

黄少天笑了笑：“你可以这样想。”

黄少天下了楼梯就看某个戴着口罩帽子的人在走道上到处张望，他出声咳了咳，对方朝他看过来——黄少天招了招手。

“你终于来了，”黄少天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你是不知道，我跟我表弟……”

周泽楷：“吵架了？”

“没有，”黄少天说，“我们俩在谈心。”

周泽楷匪夷所思，谈心，不是好事吗？

黄少天捂头：“我从来没有跟他谈过心啊？而且我，我居然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跟我想象中的样子差太远了，我们以前相处的那套完全不能用了。”

“别急，”周泽楷见他难得的慌张，便柔着声道，“怎么回事？”

黄少天本想将这事简单的跟周泽楷说说，由于还带介绍人物背景，说了好一会儿都没说完。后来楼梯间来往的人都看他俩奇怪，黄少天就干脆把人拉到厕所说。

黄少天说：“他真的跟以前……好像有点不一样。”

“处境变了，”周泽楷想了想说，“心态会变。”

黄少天说：“你的意思是，他因为他妈妈的态度，所以正在往好的方向转变？”

周泽楷笑：“很正常吧。”

黄少天：“我不知道这算正常还是不正常，我听他说的时候我觉得挺难受的，可是一个人真的有那么容易改变吗？他，还有他妈妈，日积月累给我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他又说，“可他现在的样子，我又……”

周泽楷说：“心疼？”

黄少天一脸恶寒：“别说得这么煽情，我就是同情心泛滥了下而已。”

周泽楷笑：“……嘴硬。”

黄少天：“切。”

周泽楷跟着黄少天进了包间，小表弟见到他放下筷子起身，结结巴巴道：“周、周哥。”

看到对方的瞬间，周泽楷也觉得这人好像和印象中不太一样。记得之前在黄少天家里碰上这人，当时他好像还挺——有意思的，刚开始这人见到自己很热情，话语间透着跟他这个年龄所不符合的油腻圆滑，是很明显的讨好。

后来被黄少天挑破，恼羞成怒，负气而走，那个样子跟之前的讨好全然不同。

周泽楷觉得很惊讶，黄少天这样的哥哥，怎么会有个这样的弟弟？

如今，眼前的小孩，眸色空空的，脸上带着疲态，浑身都写着郁闷，没工夫摆出过多的谄媚，让他的气质干净了不少。

小表弟说：“周哥对不起，之前那个微博评论我已经删了，很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周泽楷眨眨眼，拉开凳子坐下：“没关系。”

黄少天朝他使眼色，仿佛再说——看吧，真的很不一样了。

小表弟坐了下来，却不敢动筷子，盯着周泽楷，眼神都不带挪的。

“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点，”黄少天对周泽楷说，“今天我请客，你随意。”

周泽楷看桌上这堆东西还剩不少：“不用点。”

黄少天将餐单塞他手上：“别别别，他啊两天没吃饭了，你就别跟他抢了，点东西吃，反正刷我的支付宝。”

小表弟忙说：“——没关系周哥想吃就吃，我我我。”

黄少天：“你你你——你傻啊，这些东西是你周哥喜欢吃的吗你就让他吃？自己吃你的去别废话。”

小表弟：“……哦。”

周泽楷见状嘴角不住上扬，又低下头看了，选了些熟悉的菜名递给了黄少天。

“你怎么吃来吃去都不带换的，老吃这些不会腻吗？”黄少天起身叨叨，“你来我大G市，吃的都是些外地都能吃到的东西有什么意思。”

周泽楷说：“你帮我换。”

黄少天说：“好啊，我这就帮你换一堆我爱吃的。”

周泽楷笑道：“去吧。”

小表弟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不敢吱声，周泽楷回头看他：“怎么了？”

小表弟猛摇头：“没，没，就是觉得你们俩关系真好。”

临出门了，黄少天还要回头来接一句。

“那是，谁叫我跟你周哥在搞基呢？”

表弟：“？？？”

周泽楷：“……”

小表弟愣着眼开了口：“——骗人的吧？你们俩搞基？——你说什么我都信，搞基我是不信的，而且你们俩要是在一起，我私信里那群人还不要气死了。”

黄少天笑了出来，什么也没说，拉开门走了出去。

小表弟看他就是想搭话又不敢的样子，拿着筷子也不敢动手吃，默默地坐在凳子上，还只敢拿余光偷瞄周泽楷。

周泽楷见他样子：“你吃呀。”

“哦哦哦，”小表弟跟条件反射似的伸筷子，夹了个凤爪到自己碗里。

周泽楷端着茶杯自顾自的喝茶，目光四处张望着，好像对着包间里的一切都充满兴趣。

黄少天回来的时候，这俩还在大眼瞪小眼，黄少天在周泽楷旁边坐下。

“也不知哪来的这么多人，”黄少天喝了口茶，“点了些我爱吃的，正好我也没吃什么东西，跟你一起吃了。”

周泽楷给他添了水：“好。”

黄少天又回头看向他弟弟：“你一会儿干什么去？”

小表弟挠头：“我、我去……”

黄少天看了他眼：“你是不是这几天都没回家？”

小表弟迟疑了下，点点头：“嗯。”

“哎，你在哪过的夜啊？”黄少天说，“你这几天都不回家算个怎么回事？打算一辈子流浪了啊？”

“我就是在网吧呆了几天……”表弟看着他，小声道，“所以我才问哥你能不能让我住家里——之前我跟舅舅打电话，他说你同意就好。”

黄少天哽了哽，心想爸你还真是心大。

小表弟看着他，小心翼翼的问道：“我能住你那吗？”

黄少天咳了咳，抬眼看向周泽楷，对方正瞅着他笑。

黄少天心里大叹了口气。

“也不是不可以……”黄少天话音落下，眼瞅着表弟要欢呼雀跃了，他赶紧又说道：

“——约法三章啊，你要是住过去，不要乱动我东西，也不要随便进我爸妈房间，过几天他们会回来，你今天跟我说的事你也要跟他们好好谈谈，说实话——我不知道该给你什么样的建议，这种事还是我爹妈那样的人比较有办法。”他接着道，“等下吃完东西，你就去学校，好好学习。”

小表弟听到最后眉头却皱起来：“……其他的都可以，但是我不想回学校。”

“为什么？”

“我不想读书，”小表弟眼神黯淡，“没意思。”

靠，这小孩。

“不是，读书什么时候是个有意思的事了？去读书也不是为了有意思啊？不然呢，你要干什么？玩游戏？你还是醒一醒啊，就你那个打个五人本boss都要跪地板的操作你打什么游戏呢？”

黄少天说着就有点来气，周泽楷却听得好笑——黄少天嘴上这么不喜欢这个弟弟，居然还带他打过荣耀？

小表弟睁大眼：“可、可我不想这样。我想做我喜欢的事，反正我读不读书也没人在乎……还有，之前那次是我电脑卡了，才没躲过技能。”

黄少天骂了声“靠”，正打算开口教训这个弟弟，膝盖上却搭上了个温暖的手掌。

周泽楷忽然道：“不为别人呢？”

小表弟怔愣了下：“啊？”

“为自己，”周泽楷说，“变得更好。”

“自己？”

黄少天接过话头：“对啊，为什么要在意你妈在不在乎——你妈也管不了你多少年了，回头离开家，你能过什么样的生活，都是要靠你自己努力来的啊。”

小表弟皱起眉，脸上露出一丝费解，他说：“可，可那是我妈啊。我怎么可能不在意？”

怎么会不在意？

就算知道再怎么努力改变，对方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对待自己了，但始终还是会在意对方是如何看待自己的。

因为心里总怀着希望，好像多做一点，再多做一点，她就会对自己好一些。

那双眸子里透着些茫然，黄少天却懒得多说了：“这种事说再多也没用——你自己回头想想我说的有没有道理，妈的，我怎么这么鸡汤啊。”

黄少天十分不自在的磨磨后槽牙，见周泽楷瞧着他：“鸡汤好喝。”

被这人一夸，黄少天眨眨眼又笑了，要是他有尾巴，这会儿都要起来晃两下：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炖的鸡汤。”

三人一道吃完从茶楼出来，黄少天舒服的打了个饱嗝，路人朝他看来，他赶紧拉口罩戴脸上。

跟在他身后的周泽楷还没出大门，就被黄少天按回去掏出口罩挂耳朵了。

周泽楷动也没动站在原地任由黄少天摆弄，口罩帽子一顿折腾，小表弟看着他俩的动作，又看他哥那么细致的给周泽楷捋头发，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黄少天注意到他的眼神，倒也不避讳。他表弟那个脑筋说聪明，这种事上又好像特别迟钝，而且这小孩思维模式很单纯，你越是大大方方，这人还越不会往那上头想。

“看什么看，你也想让我给你带个帽子？”黄少天斜眼道。

小表弟摇头如拨浪鼓：“不不不，我只是觉得——你们俩关系真好。”

黄少天：“废话，关系不好怎么搞基？”

周泽楷在他耳畔轻笑了声，黄少天继续道：“什么时候你要是有他这么好看这么优秀了，我也对你这么好。”

小表弟继续摇头：“——我就算了，没这个本事也没那个天赋。”

黄少天放下手：“好了，你回学校去吧，今晚去我家，钥匙我给你——最近我住战队，你就别乱跑了，呃……你微信叫什么？”

小表弟：“啊？”

黄少天翻了个白眼：“啊你妹啊，不是没钱了吗给你转账你啊个屁。”

小表弟：“……”

周泽楷这回笑出来了，可他刚漏出个笑音就被黄少天一下揍在肚子上，又生生的咽了回去。

临要走了，小表弟又回过头看向周泽楷。

他拉了拉黄少天衣袖，忧心道：“哥，你说我妈跟姓杨生的那个小孩，会不会跟周哥一样这么帅啊。”

黄少天回头看向一脸茫然的楷。

“做什么春秋大梦啊，”黄少天冷笑道，“就你妈和那个姓杨的？能生出他这样的？”

小表弟：“……”

周泽楷：“？”

小表弟挠挠头，走到周泽楷跟前。

“周哥，我能问你要个签名吗？”小表弟说，“我一直在追你的比赛，真的特别喜欢你。”

黄少天心情复杂的憋了个“靠。”

“你他妈是我弟弟——特别喜欢他是怎么回事？”黄少天挤开周泽楷说，“是你哥哥我不够帅了还是今年战绩丢你脸了，你居然不追我比赛追他？”

小表弟辩解道：“我都在追！你们我都很喜欢的！”

黄少天：“我和他之间你选谁？”

小表弟：“啊。”

这个场景，为什么这么像父母问孩子——你是比较喜欢爸爸，还是比较喜欢妈妈？

小表弟打了个寒颤。

黄少天尾音上扬：“嗯？说啊。”

小表弟瑟瑟发抖。

“……我，我只想要个签名。”

送走了这个弟弟，黄少天终于有时候跟周泽楷独处了，他看着出租车开走，回头看向旁边那口罩墨镜挡住了整张脸的男人。

“你在笑吗？”黄少天问。

周泽楷点头又摇头。

“算了，”黄少天说，“今天，多亏你了。”

周泽楷：“？”

“我这两天心情特别差，也很暴躁，”黄少天拉着帽檐往街道对面走：“要不是你来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相处，我们俩以前根本不是这样的关系——独处尴尬的要死。”

周泽楷走在他身边：“可你关心他。”

黄少天皱眉：“那是因为他太惨了。”

周泽楷笑了。

两人并肩穿过车水马龙的街头，两排全是老式的居民楼和古早的商铺。来往的人不多，工作日这个点还在外面的，也就他们这些“闲人”了。

黄少天：“你不明白，他这个人本质并不是个坏小孩，但他缺乏判断是非的能力——这我爸说的，你觉得他来找我是为什么？——当然不会是因为他忽然什么都懂了，他找我是因为他妈妈冷落他了，回头要是哪天他妈又重新把他捧手心上，说不定又……”

黄少天没说下去，他笑笑：“算了，无所谓吧，管他怎么样，我帮他是仁至义尽了。”

周泽楷偷偷的翘起嘴角。

“嘴硬，”他声音轻轻的，“心软。”

黄少天登时脸红了，还好有口罩不然这回铁定暴露。

被戳穿的他瞪着忽然言辞如此“犀利”的周泽楷：

“靠，你怎么知道我是嘴硬心软了？”黄少天哼了声，“我嘴哪里硬了？”

周泽楷停下步子，笑着说：“试试？”

黄少天怔了怔，意识到对方想干什么，他语气顿时有些迟疑：

“那什么……我们俩现在可是焦点人物，你……真要在街上试试我是不是嘴硬？”

周泽楷却没说话，只看着他。

黄少天不知道此时对方什么表情，但心脏忽然猛烈跳动了起来，涌起了一股莫名的冲动。

在公共场合要注意保持距离，这是他们俩这半年多以来的共识，也是战队对他们的要求。

可是话又说回来，在这世上，爱情从来都不应该只生长在黑暗的。哪怕只是看到一丝光线，也会想要在光明之下拥抱。

就这两天铺天盖地的消息，把他俩推到了风口浪尖，他被经理耳提面命要如何如何，周泽楷也差不多了——这样反复枯燥的说教，让他早就有点不耐烦。

那些道理他都懂，可人要是懂了道理就能照做，这世上就没有凡人了。

再加上听了他表弟这些事，黄少天说他弟弟活在别人的眼光里委曲求全，可现在他不也在做同样的事？

小心翼翼，隐藏自己的喜好，假装自己并不喜欢这个敌对战队的队长——别人就会满意了吗？

好，即便真的可以让所有人满意，我成为一个职业选手，到底是因为喜欢荣耀，还是为了让人满意？

于是黄少天心里便忽然冒起了一个念头，他就想在这里抱着周泽楷试试看——今天要是这一步他跨出去了，被人看到了，大家都知道了。

那又如何？

就在这犹豫之间，他内心百感交集，我行我素的念头随那一股热血涌起来，高悬不下，藐视着他的理智。

黄少天将墨镜拨下些许，露出那双好看的眼睛。

他张开唇。

周泽楷见他犹豫，想到此前黄少天在人前被自己碰到时的反应，还有两人此时的处境，觉得自己这理智暂时出走的突发奇想，似乎有些强人所难。

他弯起嘴角，轻声道：“走吧。”

黄少天愣了愣。

“啊？”

黄少天听到人来车往，声音嘈杂，还有热血回归原位之后，那化成一缕烟之前，轻飘飘的“呲”了声。

周泽楷转向路口的方向，轻描淡写道：“我口渴了。”

“……”黄少天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好。那去买饮料。”

tbc

说明两点，关于表弟，一开始其实就不是一个反面人物，简单地说因为这篇文其实没那么戏剧性，里面的人物也不见得就是谁一定是坏的，大家都有自己的问题和处境吧。

关于出柜，在正式出柜之前还有很多次试探，试探的次数会随着热恋期的过去以及对关系的不安增加。试探的方式有很多，希望大家不要觉得他们磨叽，因为那些都是他们对克服自己处境和心理压力做的尝试。不是不够勇敢，仅仅只是因为他们对自己的队伍有责任，并且这两个人归根结底还是很理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