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黄】朋友，我们离婚吧 二十四
还有一章。
49
两年后，B市。
早上十点左右这个时段是这条街最为忙碌的时候，来往上班的人终于从拥堵的交通状况里解脱，大多数人都好看不到哪去，所谓的精英白领拥挤推搡之后也扛不住体面，匆忙又疲惫的分流入各个大楼。
摄影棚的灯老早开了，工作人员正在准备今天拍摄需要的道具，前些日子各国的高定秀刚刚落下帷幕，威尼斯电影节又接踵而至，最忙碌的无非就是这些时尚工作者，新增的拍摄任务只多不少，平时时尚杂志该有的版块一个不能缺，这次还专门为一个人新开了个威尼斯电影节跟踪报道的版块——一行人刚从意大利回来，这会儿又得为这个人做后续的拍摄和采访。
至于这个人是谁？
“还能有谁，刚上去那位不就是黄少天吗，这段时间他名声可大了。”
“还好吧，我就知道他那电影的事，不过那什么电影拿奖也不是他拿的，我记得好像是最佳影片和导演吧，怎么咱们楼上那杂志社倒是追着他一路从意大利拍回来……”
“他是没在国外拿什么最佳演员，你是没看那些提前看了的影评人的评价，个个都要把他演技捧上天了，下礼拜金鸡奖能少得了他吗？”说话的妹子口气一顿：“片子虽然还没在国内上，不过我看了下预告，的确是演的不错，他也算是熬出头了。”
“……”同行人目光诡异的看了她一眼：“……等等你难道也追星？”
那妹子一撇大红唇满脸别扭：“不，我黑他很多年了。”
“……”
“我还听说电影差不多七八个月前就拍完了，黄少那时候就回了B市，可是啊就是没回家住。”妹子高跟鞋噔噔噔踩在地板上：“我就知道这俩有问题！”
“……这你都知道。”
“看得出来好吗，而且你看周泽楷自打黄少天去西北拍戏之后，整个气质都变了，简直biu的一下！一点没有以前那种小羞涩的感觉也就算了，气质倒是越来越要开后宫的节奏了，你说是不是有问题！？”
“……你好了解啊。”
妹子哼了一声：“那当然，他们俩在一起过来这么多年的视频我都有呢，下次拿给你看。”
“……谢谢。”
就在楼下的妹子还在变相卖周黄安利的时候，楼上的走廊一个人影匆匆而过，那人身上穿的是年初春夏时装周还新鲜着的浅色T恤，下身搭着条看上去没啥特别，报价却一点也不客气的休闲裤，露出细瘦的脚踝，这人身材比例极好，宽肩窄腰腿也修长笔直，这上衣是个略修身的款式，因而套在这人身上压根看不出多少肉。
瘦归瘦，黄少天打小修炼出来的气质比之两年前离开那会有过之而无不及，脸上带着副墨镜，匆匆赶路的动作哪怕是上镜也是挑不出什么毛病，走路都透着形体老师仔细琢磨后的镜头感，范儿倒是十足。
要说这两年，黄少天在大西北历经风沙和张新杰的摧残，气质上终于摆脱了少年时候那点浮躁的意思，如今模样虽然还是那副年轻俊朗的眉目，说起话来的神情好像也跟以前那开朗的样子没什么差别，但三言两语便能察觉到这人的确是比过去更沉得住。
走廊的一头的窗户旁站着个人，赶路的黄少天终于露出了些许笑意，飞快的走到了那人旁边。
“刚跟摄影师说了声才过来，耽误了点时间。”
“等黄大影帝这是草民的荣幸。”张佳乐靠着窗沿打了个哈欠，斜了眼黄少天微微皱起了眉头。
“你这都从沙漠里回来半年多了，怎么还是没长点肉啊，以前不是这样啊，你身体不是出什么问题了吧？”
“啊？”黄少天看了看自己，莫名其妙道：“你最近不是跟林敬言在拍戏吧，怎么你也跟我说这事，没事啦，工作忙起来没时间吃好的胖不了很正常——别打岔，我跟你说正事。”
“我打岔？我可是听说你吃的那抑制剂对身体很不好的……该不会这个原因吧？对了，我听说周泽楷这半年的巡演都快收尾了，抑制剂你也没理由再吃了，赶紧停药。”张佳乐想了想，耐着性子补上了一句。
“你看老林那种从来不多管闲事的人都说你了，你还有什么理由不重视？”
张佳乐最近的确是跟林敬言合作了一部历史剧，每天在片场跟人聊着聊着画风就被带跑了，现在整个人忧国忧民，前不久又接了个关于健康养生的公益广告，三十来岁就跨入了欢乐老干部行列。
黄少天一听张佳乐的长篇大论就开启双目放空的状态，跟张佳乐听他叨叨时简直一个德行。趁对方大喘气的间隙，黄少天赶紧开口了。
“——诶，你也知道这是多管闲事啊，我身体好着呢。对，我就是来跟你说周泽楷的事的。”
黄少天去年年底拍完了戏，一个人溜达到陕西那边看雪景过了冬，踩在过年前回到了B市，那时距离他离开这里已经过去了一年半——而上一次跟周泽楷分开，他们俩说的最后一句话分别是“找个合适的时候离婚。”还有黄少天那句声音都险些发颤的“好啊。”
黄少天回了B市之后心情复杂没回家，又不敢直接上父母家待着，免得被早就对他们婚姻心生怀疑的爹妈给真的看出端倪，而婚前的几套房子黄爸爸黄妈妈都是知道什么情况的，黄少天要是回去住，要不了几天事情就得传到他爹妈耳朵里去。
于是黄少天找了个酒店打算长住，然而住了没几天就被狗仔盯上了，最后不得不上朋友家，这里住一阵那里住一阵，一凑合便凑合了大半年。
过年的时候周泽楷接了不少的演出，而从年后开始，他这边又启动了巡演的计划，这么一来二去，黄少天回来之后便再没见过他。
期间黄少天回过他跟周泽楷的家，人没进屋，而是在外头走了一圈，房子看上去不像有人长住。
想来也是，两人闹得不欢而散，还提前预约了离婚的事，周泽楷能在这屋子里住下去就怪了。黄少天人不在B市，却还是听足了周泽楷这几年的动向，出唱片，开巡演，甚至还攒了不少海外粉，风头无人可挡，一到年尾就是横扫颁奖典礼的节奏。
这里会人去楼空倒也正常。
黄少天在围墙外驻足了许久，还是走了。
拍摄完电影节专题的照片，当晚黄少天换了身装备，和张佳乐马不停蹄的赶到了某国际大酒店，参加一个婚礼。
娱乐圈所谓的婚礼一般是明星扎堆，不管这些明星熟还是不熟，总之叫得上名字，有点名气的都可以来凑个数，不过这回这婚礼倒是跟一般结婚的阵仗有点区别，婚礼主人是圈内德高望重的老人最疼爱的女儿，放眼望去婚礼上的人在圈内也都是身价不凡，黄少天这种还得往后靠。
“冯老师嫁女儿这阵仗比想象中要小啊。”黄少天给自己满了杯酒，结果下一秒被张佳乐换成了茶：“……你干啥呢。”
“典礼还没开始就喝？你就这么着急？”
“……”
“黄少，好久不见啊。”
黄少天辩驳的话还没开口，便看见三五个略有些眼熟的身影朝他走来，这几个人说起来都是以前说得上话的朋友，跟他打招呼那位以前还一起合作过戏。
“好久不见。”
黄少天在养生专家张佳乐的督促下拿起茶杯起身跟人寒暄——就算这婚礼上的铁观音再价值不凡，他这接敬酒的造型还是让人不禁揶揄。
“果然是要拿影帝的人，一般人的酒都不喝了。”那人笑着扫了眼黄少天手里的茶杯：“上回楚老师看你那得奖的新戏还跟我们夸你来着，说你迟早是要拿影帝的料子，下礼拜金鸡奖有信心吗？”
黄少天忙不迭摆手：“我靠咱俩谁跟谁，你丫还这么说来套我话，够了啊。再说了这次威尼斯拿奖的是电影又不是我，我哪来的自信下礼拜一定拿什么最佳演员啊。你啊，还是饶了我吧。”
那人拿着酒杯碰了碰黄少天手里的茶杯，看着他笑了起来。
“我饶了你是没问题，一会这里多的是人饶不了你。得，这次就让你用茶应付了，下次等你拿奖了，有机会一起喝个痛快。”
黄少天感激的点点头，一口干了杯子里的茶。
这人算是一来就预言了黄少天今天的处境。
话要从上个月说起，自打远在欧洲的威尼斯电影节开幕，黄少天这个久未在银幕前有什么作品的人，便成了圈里众人议论的焦点，源头不是别的，正是两年多以前，他接下的一部戏。
黄少天和张新杰的合作曾经被圈内笑称是最危险的一次合作，主要还是黄少天和张新杰截然不同的风格，大多媒体捕捉到两人合作开始，便一直对这样一个另类的组合送去了“祝福”。还有不少人则直接表示黄少天是想不开才会去跟张新杰跑到一个远离话题中心的地方拍戏。
作为一个艺人，离开台前这么久对于自身的影响有多大是难以估计的，一旦他和张新杰的合作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那么这两年多的时间也就理所当然的被浪费了，而那段时间恰好黄少天和张佳乐的电影又火了，于是当时就有人说黄少天是犯浑，白错过了一个跻身一线的良机。
铁打的圈子流水的艺人，黄少天和周泽楷分开，彻底在银幕前销声匿迹，人们逐渐不再把他当做话题人物提起，除了在周泽楷又获得什么成就的时候，人们这才想起他。
然而当《山河旧梦》这部电影刚刚被国内观众获悉时候，电影已经在国外的电影节上一举摘了两项相当有分量的奖项，人们还在好奇这压根没见怎么宣传的一部片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有心人终于注意到这部电影中文版海报上的人名。
黄少天三个大字又一次噎住了所有好事者的喉舌，人们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们口中决策失败的案例，似乎在用一种相当具有说服力的方式，打了他们的脸。
一夜之间，黄少天重回大众视野，人们久违的看到了这个伴随着关注有些年头的演员，以一种崭新的姿态归来，扬眉吐气。
别说那些黑了黄少天演技黑成习惯的喷子们有多吃惊，就连黄少天自己都没接上这根弦，压根一点自己这次是真演技爆发的自觉都没有，人前还能强撑着体面的姿态应付来人，到了人后一点真实感都没有了。
正式婚礼部分一结束，一波接一波的人轮番上阵来跟黄少天喝酒，觥筹交错之间还不忘从他嘴里挖点新闻，黄少天心里苦，嘴上还得跟人笑眯眯的，好不容易喝完上门的，又得遵循前辈后辈的礼数给婚礼上其他前辈敬酒，一来二去，喝的酩酊大醉。
走三步晃两步的黄少天终于撑不住找个沙发倒了上去，应付完一圈来人的张佳乐倒是还勉强能保持清醒，他拽着黄少天拉起上半身，给自己腾出了个地方坐下。
黄少天迷迷糊糊的，浅色的眸子一圈通红，含着掉不出来的水光瞪了眼来人，在看清楚对方是张佳乐之后松了口气，仰着身子倒在了靠背上。
“……周泽楷怎么没来。”
黄少天那副清亮的嗓字带着浓浓的醉意，说这话的语气少见的黏糊，好像有点委屈。
张佳乐揉揉鼻梁，又摇了摇脑袋：“我刚问了下，他巡演昨天才结束，上午飞机延误了点时间，所以就没过来了。”
黄少天怔怔的听着话，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嘴一撇郁闷的抱怨了起来。
“……没意思，早知道他不来我就不来了。”
黄少天垂着视线，越说嘴里的怨气更重，他爬到沙发那头摸到自己之前放在那的酒瓶，默默的又给自己灌了一口进去。
“你回来也这么久了，他虽然这半年不常在B市待着，但要见他机会也不少，干嘛不直接去找他？”
黄少天醉醺醺的不知道朝哪个方位翻了个白眼。
“找他？找他干嘛！等他开口对我说‘走咱们上民政局离婚去’吗？”黄少天调子拉得老长，横过眼看着张佳乐：“……还是算了吧。”
当知道了离婚是他们之间必然的结果之后，黄少天曾经一度想要赶紧给自己判了死刑找个机会办了手续了事，然而当时在西北拍戏，抽不出时间回来。
后来终于杀青，黄少天却突然犹豫了。
还不是时候。
还不是就这么放手的时候。
他总这么对自己说道。
有些话说多了，不管真还是假，都会变得很有说服力，他常在心里劝服自己，还不是时候，还不能就这么放手，理由真情实感一大堆，全都是模棱两可的废话，只有一句算是真的。
我还喜欢他。
我真的还喜欢他。
“那你怎么又想见他了？就不怕见面他直接就跟你提离婚吗？”张佳乐斜了眼醉的不像样子的黄少天。
黄少天拿着瓶子，眼睛都失去了聚焦，指着张佳乐身边的位置一本正经道。
“我了解他，这是……公共场合，他不会说不合时宜的话，懂吗？况且……我他妈都要拿影帝了，他就，他就不能过来跟我分享一下喜悦吗？”黄少天说的气鼓鼓的，话语间哼了好几声，语气间又突然一顿。
“……我昨天都跟你讲了……至于这个婚，本影帝另有打算。”
“……”
张佳乐扫了眼周围，还好没人听到黄少天这话，不然还真是大新闻。
“矜持点，你还没拿奖呢。”
“妈的，没拿奖别人都来恭喜了……他怎么就不能也来恭喜下我？！”
黄少天自己气自己，眼睛好像都要滴出血，红红的一圈跟只随时打算暴走的兔子一样，嘴里含糊的骂了起来，张佳乐强撑着神智竖起耳朵想听听他这是骂着什么呢，结果却一无所获。
黄少天又给自己喝了几口，翻了个身，蜷缩到一旁继续碎碎念，为人民服务的老干部不忍心看旁边这个年轻人这么继续这么沉沦酒肉，正打算开口说点什么，谁知道黄少天却突然看了过来。
“……帮我个忙吧。”
50
周泽楷赶到婚礼会场的时候，里头已经开起了party，乐队演奏的乐声隔着墙壁都能听得一清二楚，鼓点敲得耳膜生疼，周泽楷按着别人的指路，先到楼上跟婚礼主人寒暄了一会儿，又敬了杯酒，打算再补一份礼金的时候，被女主人给推了回去，说是黄少天已经出了他那份了。
周泽楷一闪而过的失神，随即便笑着将礼金收了回去，转身下楼干正事。
当他找到黄少天跟张佳乐待着的那个角落的时候，醉的来了精神的黄少天正勾着张佳乐的脖子天南地北瞎逼逼。
“你知道……在沙漠里刮风的时候……我，一般躲在哪吗？”
张佳乐生无可恋的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心里反复默念周泽楷你他妈怎么还不来。
“不知道。”
黄少天一脸骗小孩的表情看着张佳乐。
“来，亲哥哥一口我就告诉你。”
张佳乐觉得黄少天喝多了简直就是个智障。
所以当周泽楷的脚步接近的时候，张佳乐顿时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恨不得单手抡起黄少天的领子直接把人扔到周泽楷身上。
“你想见的人来了。”张佳乐拍拍黄少天的腰侧，低声道。
黄少天眸色微怔，脸上的笑容愣住了，他好像是听懂了张佳乐的话，又好像没听懂，脖子就像是生了锈的仪器关节，半晌没转过头看向张佳乐视线所及之处。
躁动的音符几乎覆盖了他所有的听觉，而酒后飘忽的理智神出鬼没，他僵着一整个背脊，缓缓回过头，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人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眉头微微皱起，眼睛里映着会场游走的光线，醉的稀里糊涂的黄少天看着这张脸绞尽脑汁没挤出一个名字，甚至连思绪都没理清楚，苦水便漫了上来，一下子淹没所有尚存的神智。
头痛，喝醉了之后一想复杂的事情便会不禁的头痛，黄少天眯起眼试图把脑子放空，在剧烈的疼痛中不让自己表现得太失态，然而还没完成这一系列过程，他便见那人微微低下身子，靠到了自己耳边。
眼前的景象光怪陆离，他好像听到有个人说话。
“回家吧。”
这低沉的声音落下的片刻，黄少天只感觉脑子里纠杂起来的东西好像被潮水眨眼就卷走了，连带着撕裂一般的痛楚，湿润的潮水灌进心口，好像整个胸口都被什么东西充满了。
黄少天迷迷糊糊，头脑一片空白，握住了那只手。
黄少天喝多了之后总是安静一阵子又闹一阵子，特别像个小孩，这是周泽楷总结出来的规律，他把人抱进车里后，黄少天趴在后座一直没吭声，周泽楷却时刻防着他爆发。
然而黄少天今天格外的安静，身子蜷在后座，像是被颠簸得有些不适，周泽楷收回落在后视镜上的视线，放慢了车速。
一路无话，周泽楷轻车熟路的进了小区大门，将车停好后，便到后座抱人。
触碰到黄少天身体的瞬间，周泽楷浑身都有些僵硬，黄少天明明没什么知觉，但周泽楷凑过去的时候他却仿佛有所察觉一般，顺从的靠了过来，找了个舒舒服服的位置扎好。
很多事情是不能仅凭一双眼看表面的。就像黄少天之前在这房子周围转来转去，感觉这里是没人居住，于是心灰意冷的走了，然而他只要多走几步，进到屋子里来，便能看到这房子里一切如旧，几乎保持着他离开时的模样。
客厅仍旧丢着还没洗的衣服，茶几上的水果烂了又换上了新的，周泽楷摸索到门关的灯，橙黄的灯光洒落，刺得黄少天不满的呜了一声，皱着眉把脸贴到了他的肩头，躲避开了光源。
周泽楷沿着走廊走到了黄少天的卧室，开门的时候他的动作有些吃力——其实开始他是打算直接把黄少天给扛回来的，然而喝了这么多酒，他担心这么一上一下能把黄少天给折腾掉小半条命。于是便这么抱着，但黄少天再怎么说也是个大老爷们，抱在怀里难免走路磕到哪碰到哪，周泽楷一路小心翼翼，却还是在开卧室门的时候挤到了他的腿。
肩头一轻，周泽楷余光瞧见黄少天睁开眼，一双眸子里半点清明都没有，神色恍惚的看着他。
“……这哪啊？”
周泽楷抱着他进了卧室，将人放在了床上。
“家。”
“……”黄少天反应了一会，嗤的一下笑了起来：“放屁……”
周泽楷看着黄少天别过脸，便有些不满的皱起眉头，伸出手便拧住了他的下巴。
“认出我是谁了吗？”
黄少天像是被他的动作给吓到了，愣怔一双眼看着他出神。
周泽楷叹了口气，松开了手。
两年，无非是七百多个日月，过起来只是弹指一挥间，更何况周泽楷和黄少天都是大忙人，日子过得不着痕迹，然而半年前黄少天重回银幕，周泽楷却险些没认出他。
身材模样上的变化还是轻微的，气质神态上的变化，对于他这样一个极其熟悉黄少天的人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黄少天更成熟了，这种成熟由内而外，不是简单的成长，而是终于为自己建起了一个隔绝他人的壁垒，虽然他的话还是只多不少，却带着点微妙的隔阂。
对于一个这样的圈子里的人，这是一种了不起的成长，一直以来虽然黄少天的内心远比他表现出来的样子要成熟，但他的弱点也很明显，他防人又不会防人，对身边的人倾注了太多的感情和信任。当年被人绑架的事，曾经让他学会有所保留，但时光荏苒，出于性格中的善意，防人之心终究还是只对着外人——直到他又一次栽在身边人手里。
当初那个助理迫于压力出卖他们，偷了东西之后，不知怎么居然做了个相当愚蠢，却对于他们而言十足万幸的决定——躲起来。
那段时间，黄少天焦头烂额，周泽楷比他更早察觉到助理状态的恍惚，后来事发，好在这样一个在本地没多少根基的人，要找到并不难，加上当时魏琛分去了他们对手多数的注意力，周泽楷抢在他们之前找到了那个人。
叶修有句话说得有道理——有所求才好利用，于对手是这么回事，对于他们也是这么一回事。
而那人躲起来究竟是出于愧疚，还是在谋划着更多的东西，周泽楷当时没问，谁也不得而知。
这些事最终在完全解决之后，辗转传到了人已经去到西北拍戏的黄少天的耳朵里，不知道他听到的究竟是怎样的细节，对于他这样的性格，必然是不好过的。
周泽楷看着床头暧昧的灯光出神，突然道。
“你还好吗？”
“嗯？”
黄少天像是没听清，半眯着眼看着他，周泽楷摇摇头，暗笑自己居然又问起一个醉鬼的问题了。
他伸手挑开了挡在对方眸子上的碎发，轻声感叹。
“你变了很多。”
黄少天学着他的动作摸摸眼前，却什么也没摸到，好一会过去他失声笑了起来，笑得一点也不克制，一看就是喝多了还没醒。
“谁，谁不是啊……”
其实周泽楷也变了，这倒是公认的，身材气质形象——甚至在镜头前的习惯，都改变了不少。
最初是因为感情上过于糟心，于是便没日没夜的投入工作里，后来专辑火了，演唱会在全国开了起来，身体上的负担无需赘言，隔三差五还被抓到形体老师那里折磨，精神身体压力过载，镜头前的周泽楷变得渐渐不苟言笑，比以前更不好接近了。
不过这种姿态好像比他以前那个邻家大男孩的路线要更受欢迎，作为一个Alpha，靠装嫩也不能装上一辈子，于是周泽楷人前的画风居然也走成了冷硬路线。
周泽楷兀自叹了口气，收回了手。
“我也变了。”
黄少天哼哼唧唧不知道说了点什么，声音跟蚊子叫似的，周泽楷坐在床边没吭声，由着他自言自语。视线环顾了一圈，周泽楷嘴角忽然微微露出了些许笑意。
这卧室还是黄少天离开时候的模样，床头堆砌起来的剧本和书籍都没落下什么灰尘，好像这两年一直有人在刻意保持着这个状态。
你终于回来了。
黄少天突然睁开眼，酒后的眼睛变得过于湿润，盛着床头的灯光，有些好看。
“不过……有些事也没变。”
说着他的表情竟有些苦恼。
“什么事？”
黄少天遁着声源看着周泽楷，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突然眉头微微松开，又摆出了之前对着张佳乐的表情。
“你亲我一下，嗝……我就告诉你。”
周泽楷皱起眉：“你对谁都这样吗？”
黄少天像是没听懂，还是那么看着他。
周泽楷忽然就像是中了邪似的，移不开眼睛了，这种四目相对像是有一种无形的拉力，将他往对方身边拽，实际上，周泽楷并没有打算趁着对方喝醉再对他做什么其他的事，堵了这么些年堵在心里的情感，早就快要摇摇欲坠把周泽楷冲昏了，真要是再做点什么，他又得把黄少天给办了。完事之后又是周而复始的谎言和遮掩，实在毫无意义。
【接吻part删了删了！！！】
周泽楷没有继续这个吻，他在黄少天拥过来的时候松开了对方，倏然起身从这般旖旎的气氛抽离。
漆黑的眼里盖着浓浓的阴霾，周泽楷退了几步，不等黄少天从茫然中回过神，便转身离开了这间卧室。
日光灼目，明明都是九月天，太阳还是这么不客气，黄少天翻了个身把头塞进了薄被里，像是挖坑似的往里钻了好几下，突然顿住了。
他动作僵硬的将脑袋从被子里拽出来，睡眼惺忪的环顾了一圈周围的景象，揉眼睛的手便僵在了脸旁。
操……这里怎么这么眼熟。
书架上堆满的书摇摇欲坠，摞在一堆书最上那本表演学还是那个姿势，感觉随时都要掉下来，床头柜上的茶杯换了热腾腾的茶水，冒着徐徐轻烟，床也还是那个软软踏踏的手感，他演过或者是收到的剧本全都乱糟糟的对方在另一个床头柜上。
黄少天像是一条嗅到了什么气味的犬类，稀奇的爬到床头柜前看了看那冒着热气的茶水，似乎在研究这热气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得出结论后又猫到了这边，打量着最上头那剧本的封页。
……竟然没有灰。
黄少天怔然的支起身子，思考着眼前的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个房间好像什么都没变，恍惚间黄少天甚至以为他离开这里还是昨天的事。
“你醒了。”
周泽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的瞬间，黄少天眼前简直天旋地转，差点直接从床上弹起来找个地方先给自己整理一下这身乱七八糟的衣服，然而就在他做出这些动作之前，心里有个声音凉飕飕的出来吐了个槽。
——什么样子没给他看过，紧张什么啊。
于是黄少天强作淡定的回过头对上了来人的眼睛。
操。
黄少天在心里又骂了句脏话，这一两年没见，他从银幕上倒是知道周泽楷变成了什么样子，也知道如今这人虽然还是这么沉默寡言，但做派却远比当初强硬得多，加上保持锻炼和严格的营养摄入，周泽楷不管是身材还是气质都带着恰到好处的性感，配上这张看多少年都觉得好看的脸，根本就是人形荷尔蒙发射器。
真人效果x2。
“起来吃饭。”
周泽楷没在他身上做过多的停留，视线扫过他便转身离开了卧室，留下黄少天一个人压抑着胸口扑通扑通的心跳在发愣。
周泽楷是不敢跟黄少天对视太久，想起昨晚对方也不管是眼前的人是谁都能亲的那么来劲，于是脑子里的烦闷作用在他的脸上，表情尤其显得冷漠。
无形装逼被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效果加持后，作用非凡。
按照黄少天以前的尿性，除了导演谁敢这么跟他说话，基本都得被他言传身教说话的艺术，然而黄少天这是真遇到了克星，周泽楷面无表情这么对他说话，他居然无可救药的下了床就跟上了对方的步伐。
黄少天洗漱整理完回到餐桌旁时，周泽楷刚放下手机，他头也不抬的把面前的茶推了过去，黄少天一言不发的接过杯子，垂下眼扫了扫盘子里的东西。
烤好的面包，煎蛋熏肉。
“沥过油，不腻的。”
周泽楷看着他迟迟没动，还以为对方是因为宿醉不想吃过于油腻的东西，便出声解释了一下。
“不是，我是看你这蛋好像煎得比以前好了，哈哈。”
黄少天干笑了几声，余音悠长，一时间他尴尬得耳朵都跟火烧了似的，乱窜的视线冷不丁的落在了餐桌旁边立着的行李箱。
“你要出门？”
“嗯。”周泽楷点点头：“巡演还没结束。”
“哦。”
黄少天咬了口面包，心不在焉的吃了起来。
黄少天不知道在想什么，周泽楷埋头吃着东西，不急不缓，也不开口说话，饭桌上沉默得好像两个只知道重复指令的机器人在完成任务，你不言我不语。
黄少天也试图像久未见面的朋友那样，客客气气的问上一句，你还好吗。
但是话还没出口，他心里那个声音又开始了。
你还好吗？这问题也他妈是蠢到没边了吧？真关心的话，两年间为什么不打个电话，就算不打电话，到底过得怎么样也都通过其他人传到彼此耳朵里了，虚情假意的客套根本就是会把气氛搞得更尴尬吧？
于是接下来吃饭的过程，黄少天内心自我否认又不断升级，最后终于忍无可忍放弃了交流。
直到盘子里的东西吃完，周泽楷的声音这才缓缓响起。
“我出去巡演，麻烦你看家。”
周泽楷这借口其实有点拙劣，他说完自己都好笑，看家？说个把人留下来的借口都这么蹩脚。
“好。”黄少天倒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我那卧室……”
“怎么了？”
周泽楷抬眼看向他，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眸子里竟透着一丝微妙的期待，然而这么突然的对视让黄少天不禁有些错乱，连忙移开了眼。
“没什么。”
周泽楷吃过早饭便拉着行李走了，偌大的房子又静了下来，黄少天压抑不住心里的好奇，将这房子楼上楼下，就连阁楼都没放过——统统看了一遍。
完事之后，他有些怅然的坐回沙发上，神色古怪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客厅，餐厅，工作室，阁楼，几乎整栋房子都和他印象中几乎一模一样。虽然男人打理家事不如女人，也没女人那么喜欢把东西挪来挪去三天两头换个摆法，但也不至于什么都一成不变。
是故意的吗？
黄少天盯着苹果上的水珠发呆，看着那颗晶莹剔透的水珠从果腹滑落，滴在了果盆的边缘。
他的心里忽然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受，诧异又庆幸。人对于变化总有些畏惧，这也是在银幕上看到周泽楷的转变，他心生惶恐的原因。就像这栋房子，有时候宁可相信对方已经不住在里面了，也不想去设想这个房子被时间改造成完全不同的模样——真要是什么都不一样了，他上哪再找到自己的位置？
然而眼前，这栋房子就好像被时间留在了过去。
为什么？
就在黄少天出神之际，手机连连震动将他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喂。”
电话那头张佳乐的声音略带笑意。
“醒了啊，我还以为你得醒的更晚点呢。”
“太污了你。”黄少天嫌弃道：“对了，昨晚是不是后来又喝了，怎么你打电话之后的事我都记得模模糊糊的。”
“是啊，我给周泽楷打完电话后你又被拉着喝了一轮，周泽楷接你的时候基本断片了。不过这也不重要，醉着回去还是醒着回去你也终于是回去了，恭喜啊。”
黄少天闻言笑了笑，他收回落在苹果上的视线，若有所思。
“对了，你还记得我昨天上午跟你说的事吗？”
“哦那个啊。”张佳乐像是有些惊讶：“真的假的，这么快就想好了？”
“嗯。”
黄少天微微仰起头，看着客厅一切如旧的景致，温暖的晨光穿过空气覆在了他微微颤动的眼睫上，黄少天隐隐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暖意，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在等着他的答案，也没有开口，于是他嘴角勾起笑意，轻声道。
“我还是决定赌一把。”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