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九

前章：【周黄】那几年 11

14

轮回常规赛的表现不尽如人意，不出意外，四赛季依然没有出线的机会。

在那次征战霸图过后，方明华一改了平时赛后比赛不多话的习惯，复盘的时候会一针见血将问题指出来。轮回的队员刚开始觉得面上有点过不去，但久了却也习惯了。

唯独一个人，对方明华的态度却有些微妙。

张益玮这周已经是第三次被叫到经理那谈话了，有一回去的时候正好看到方明华从经理办公室出来，对方见到他很礼貌，恭敬的叫了声队长。

张益玮脚步停下：“明华。”

方明华：“队长有事吗？”

张益玮看着他，轻声道：“你觉得我担不起这个队长了吗？”

方明华愣了愣，没想到张益玮会直接这么说。

“不，”他说，“我并不是这样想的。”

张益玮眼色沉沉。

“我听说你在跟经理说周泽楷的事。”

方明华：“没错。”

“你觉得他担得起这个队长吗？”

方明华眼神动了动，抬起头看向对面的男人。

“队长，我觉得他但不担得起并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周泽楷他自己能不能担得起。”方明华笑笑说，“小周他不会问别人这样的问题，他不会问“你们觉得我是不是担得起一枪穿云是不是有那个能力出道”云云……这就是最关键的问题。”

张益玮皱眉，片刻后却笑道：“初生牛犊不怕虎，他不问是因为现在的他还什么都没见识过。”

方明华说：“您真的这样想吗？好吧……就算是您说的，轮回现在最缺的难道不就是个什么都不怕的人吗？”

张益玮：“看来你心里的答案很明确了。”

方明华：“抱歉。”

张益玮叹了口气：“……你就祈祷他不会辜负你笃定的一切吧。”

 

张益玮也不是不清楚，方明华为什么说周泽楷不会那样问。他心里叹气，周泽楷当然不会那样问，这个孩子的打法强势得可以横扫一切，不管是风格还是能力，都出众的让人难易忽略。拥有这样的才能的人，他怎么会问别人觉得他但不担得起呢？

张益玮抽着烟，苦笑的摇头。开什么玩笑，他要是那样的年纪就拥有这般才能，能用那种风格去战斗，他也不会傻到跟一个晚辈问，你觉得我担不担得起队长。

他看了眼自己的手，这双手能打出的水准，不见得比那孩子低。可他却还是在那人的锋芒下，感受到危机，甚至有点畏惧。他想，刚打这个游戏的时候，他是这样的吗？

不，不是的。一定不是的。

曾经他也无所畏惧过，他也想过要带领一支战队走到巅峰，但拥有这样的精神又怎么样？还不是照样节节败退，苟在中下游里吗。

游戏没有变，他变了，在时间的流逝里，改变是理所当然的事。如果把那小孩摆到他的位置上，那人一定也会改变吧。

再说了，无所畏惧，管用吗？可以改变现在的轮回吗？

张益玮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在用某些中年人的思维在看待比自己年轻的人，他摇摇脑袋，变了，真变了。

可这就是现实啊！

至少是他的现实。

 

方明华力主签下周泽楷这事，很快在战队传开了。这回，周泽楷又一次成为了焦点，当然，还有方明华。

大家对方明华这番行为褒贬不一，有人说他胆子很大敢于突破，而且居然敢在这种处境下干出威胁队长地位的事，就不怕被穿小鞋吗？

对此，方明华觉得这些人有些太低估张益玮了。诚如他所说，他并不是觉得张益玮担不起队长，只是因为他认为，轮回需要的是一个跟他风格不同的领军人去改变现状。而张益玮本人虽然不见得能理解他，但以这人的能力和肚量，不至于会给他穿小鞋。

至于骂他的，就多是说他忘恩负义野心勃勃之类的了。对这些话方明华无所谓，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些评判于他而言，并不重要。

那天，周泽楷在训练室外跟方明华偶遇，方明华朝他点点头，周泽楷叫住了他。

周泽楷似乎很纠结，不知道怎么开口，憋了好一会儿，只说了个：“你……”

方明华却很平静道：“我不是为了你在做着一切——至少不只是为了你。”

周泽楷想到那天在Q市，他点点头。

“我明白。”

方明华笑了笑：“我知道你会明白的，加油吧。”

对发语气淡淡的却是掷地有声，周泽楷张了张嘴，眼睛却忽然有些酸涩。这或许就是当初黄少天刚得知自己成为战队核心时的感觉吧，而他，还没有走到那一步，只是刚刚感受到队友的信任，他就已经隐隐感受到这一切的重量。

 

常规赛接近尾声的时候，轮回的经理终于找上周泽楷了。

轮回的经理也不多话，开门见山的问他：“如果现在我们将一枪穿云交给你，你有信心吗？”

周泽楷看着他，坚定道：“有。”

“好，你对一枪穿云这个账号卡有信心我是不怀疑的，我看过你的考核和队内模拟的资料，你的确是这几年来轮回选拔的神枪手中最优秀的，”经理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而且你的条件也可以算是得天独厚。我也相信如果你接手这个账号卡，一定可以做得很好。但我还有个问题。”

经理望着他，周泽楷这人性格在轮回的高层来看也是很讨喜的，不急不躁，好交流，现在轮回唯一的疑虑就是他年纪太小，太过于稚嫩，让人不免怀疑，他的决心他的耐力，是不是可以支撑他走下来。

“如果让你接手一枪穿云，你觉得你可以，或者说，你愿意为之奋斗将这个战队带到哪里。”

 

半小时前，经理找到张益玮。那人正在电脑前，做常规的训练。指间夹着烟，旁边的烟灰缸都差不多满了。

经理叹了口气：“你们这一个个烟是越抽越猛。”

张益玮抬眼：“就好这口。”

经理说：“老张。”

张益玮一听这口气，就觉得“啊，是时候了。”

最近他一直在等着战队的人来找他说这个事。赛季末他的合约就要到期，原本来说，这个时间点差不多是要谈续约的事了，但轮回一直没动，一开始他的确是惶惶不安，希望能在常规赛打出点成绩——不说战队成绩了，至少个人成绩要能看吧。

可大概是他急功近利了点，也或许是当今联盟真是人才辈出，他在场上的表现平平，甚至还有发挥不稳的情况，后来，轮回确定无望季后赛，他反倒是淡定了。

就好像有些事，给你点儿希望，你就觉得好像能不同凡响。可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倒不如没了希望来的安逸自在。

张益玮抬起眼皮看着那经理。

“说吧。”

经理眸中含着很难言说的情绪，说实话，他跟张益玮认识多年，也知道这人并不是没有能力，更是清楚对方是如何走到如今这般田地的。

人啊，是不同的。你不能因为他们不同，就去评判说，谁是对的谁是错的。就好像渐渐被消磨的张益玮，他是错的吗？不是，他只不过是在大势之下，随波逐流了而已，他认清了现实，知道往哪走，能过的不那么煎熬。

不是每个人都能够一直承受逆水行舟的阻力。

只是啊，在别的行业，或许认清现实会让人做出最好的选择。可在这里，认清现实，却是退后的开始。

竞技，没有现实，只有突破。不断的突破。哪怕此时身处泥潭，也要有第一个奔赴终点的勇气。

经理还是忍不住问：“如果接着让你带领这个队伍，你觉得你能把轮回带到哪？”

张益玮愣愣，心说这是考核吗？最后确认一下？

张益玮说：“你觉得能到哪？现在的轮回，就这样吧我只能说我尽力而为。”

经理看着他，忽然涌起阵揪心的难过，他摇摇脑袋，拍了拍他的肩膀。

“合约到期之前该发的钱都会到账，还有保险都会按时交，你也可以一直呆在这儿，等找到合适的下家。”经理叹了口气，“祝你越来越好吧。”

张益玮愣着眼，面上有些僵硬，大概是在努力克制，他深吸了口气，勉强笑道。

“谢谢。”

 

——如果让你带领这支队伍，你觉得你可以，或者说，你愿意为之奋斗到哪个位置。

周泽楷理所当然道：“冠军。”

经理怔愣着眼他看着眼前的少年，终于久违的回想起当初轮回刚刚挂牌的时候，听过的话。

“荣耀？”那时的张益玮说，“第二，就是失败。”

 

15

周泽楷得知能够出道，先回家把消息告诉了周父周母，两位家长当然是欣慰的，还带他去了个特贵的地方吃饭——听说是什么米其林二星。周泽楷一顿吃下来也没觉得这东西哪儿特别了，除了吃不饱。

他本想发消息告诉黄少天，但想想，感觉自己应该等签了约之后给他个惊喜，于是打一半的消息又删了。

 

第二天他去了趟学校，跟班主任说了自己的打算。班主任倒是料到了，毕竟这人高二开始就几乎没怎么在学校待过，只说了句祝贺他前程似锦，周泽楷道过谢后，便回到了班上。

不同于初中，对于高中同学而言，周泽楷是个很神秘的人。高一那会儿还能看到他，到了高二就神出鬼没的几乎见不到人。有知情人说，他可能是在战队训练，玩荣耀的觉得这是件特了不起的事，不玩的觉得，不就是玩游戏嘛？这个年纪不读书就去玩游戏，感觉很不务正业。

周泽楷不知道这些人对自己的评判，也依然不在乎。

倒是到了班上之后，周泽楷很出乎意料的，接到了一个女生的午餐邀请。

女孩站在自己跟前说：“中饭你有约吗？”周围的人便“哦——”了起来。

不同于几年前对这种场合的茫然，周泽楷大概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又抱着某种根植于心底很久的困惑，他迟疑的看了看那女孩，说：“没有。”

周围又在起哄。周泽楷望着那面颊羞红的女孩。这人还挺好看的，个头不高，发夹夹着额前那绺头发，露出白净的额头，女孩眼睛水灵灵的，看着她的样子，让周泽楷忽然觉得很熟悉，却又说不出是谁来。

那女孩拨了拨脸颊的发：“能跟我一块吃饭吗？”

周泽楷怔愣了片刻，说：“好。”

 

周泽楷跟这姑娘吃饭，其实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那人的眼睛给他带来的熟悉感，他想不起来是在哪见过这双眼，所以情不自禁的答应了，试图去追寻一下唤起他熟悉感的源头。

吃过饭后，他打算离开去战队。那女孩却叫住了他。

女孩说：“我喜欢你。”

周泽楷不太吃惊，他转过头，奇怪的看着他。

“为什么？”

女孩愣了愣，她似乎也说不太出自己为什么喜欢周泽楷。起初只是班上女生聚在一块讨论谁比较好看的时候，她说了这个名字，大家便起哄。她不理解，因为明明所有人都是这么觉得的，只不过她把话说了出来罢了。

后来大家越来越喜欢拿她跟周泽楷开玩笑，她也就好像真的跟动心了似的，会关注对方的一举一动，如果对方跟他说话，她也会在旁人的起哄声中脸红。

周泽楷听了却说：“不是。”

女孩始料未及他的回答：“什么？”

“不是喜欢。”周泽楷说。

女孩瞪大眼，有些不甘道：“……你凭什么说这不是喜欢，那你说，喜欢是什么感觉？”

周泽楷怔了怔，他挠挠头，侧过眼看着地上的石块儿。

他也不知道什么是喜欢，本来跟女孩吃饭就是想问问，到底什么是喜欢。可他发现这女孩给出的答案让他无法认可，女孩反问过来，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女孩仿佛快哭了，望着他红了眼。

“明明你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但是你却说我喜欢你不是喜欢……你不想接受就算了，为什么要这样说？”

周泽楷忽然开口：“你知道荣耀吗？”

女孩眨眨眼：“游戏？”

“我会辍学，”周泽楷说，“打比赛。”

女孩说：“我可以接受你打游戏的！”

周泽楷却哭笑不得。

他心想，你看，你都不知道我在做些什么，你就说你可以接受。也不知道喜欢什么，就说你喜欢我，你不知道你想要什么，只是别人说，你就觉得是这样了。

周泽楷想起几年前，他陷入抉择的矛盾时，黄少天说，你要知道你心里想要什么。

黄少天……

想到这个名字，周泽楷似乎觉得开朗了些。这个人从他认识开始，就是个目标明确，很清醒的人。虽然有时莽撞，有时幼稚，但本心不变，也从不退却。

周泽楷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场合想到黄少天，就像之前在苏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那么想见到对方。

S市的初春有些冷，手揣进了风衣的口袋，他朝那姑娘笑了笑。

“抱歉。”

 

时间悄无声息的往后推了几个月，年初战队忙，而且签周泽楷的具体待遇还在商议中，加上周泽楷这会儿还没成年，必须要家长陪同商谈合同的事项，周泽楷的家长又一个比一个忙，于是正式的合约拖了好些时间，才敲定下来。

期间，荣耀联赛也进入紧张的季后赛。

蓝雨战队凭借自身的实力杀入季后赛，但在这一轮便暴露出蓝雨在阵容上仍然存在缺陷。正如赛季初喻文州黄少天跟经理说的那样，他们的战队，在职业配置上，还不够。

但值得欣慰的是，即便存在问题，蓝雨战队还是挺进四强，算是这几年的最好成绩。

赛季末那会儿，训练生新签了个气功师，黄少天认识那人，宋晓嘛，时不时还会跟他一块组队扯皮打哈哈的男孩，黄少天见他签约，还请他吃了顿饭。回来训练了一阵，上大号就看游戏里周泽楷说，他签约了。

黄少天惊呆了，他翻出手机，发现微信上没动静，担心这人是不是被盗号了。毕竟平时他俩的交流差不多都转移到了这上头。

与此同时，黄少天又不禁有些激动。

如果是真的，如果是真的——

那他们岂不是就可以见面了？

可以正式跟这人对垒，在赛场上一争高低。

这些年看着对方一路过来，一开始的矛盾不知道该如何抉择，到后来目标明确后为了平衡学习和训练付出的汗水，对方的辛苦他看在眼里。此时此刻的黄少天，真心的为周泽楷感到高兴。

 

S市，轮回。

周泽楷正满训练室找自己的手机，签了约回来之后他就没见着了。所以他才爬上游戏，用自己那个神枪手号告诉对方这个消息。

手机没找到，战队那边又来了通知，说让他准备一下，过两天启程去H市看总决赛，顺道在其他战队那露个脸。

周泽楷说着又爬上了游戏，却发现黄少天好像刚下线，他回复了他的留言说

夜雨声烦：真的吗真的吗？？？什么时候公布消息！？我靠靠靠那我们是不是很快就可以见面了！！！哇我好期待啊想见你！！！啊啊啊我现在有点太激动甚至觉得有点不真实……你该不会被盗号了吧？？？

周泽楷被这个脑回路逗笑，他打开聊天栏。

Vincent：真的

虽然黄少天这会儿并不在线，但他犹豫了会儿，含糊的打上了行字。

Vincent：我也很想

见到你。

 

 

tbc

下章见面，平平无奇周泽楷终于要露出庐山真面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