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黄】那几年 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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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回在G市拿下总冠军，排场肯定不如主场来得盛大，在这儿除了过来看比赛的粉丝，也没人会给他们庆祝什么，作为东道主，蓝雨还是来人祝贺了轮回，两支队伍在双方经理的撮合下也一块吃了顿饭，比赛归比赛，都在一个联盟，彼此之间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维持关系也是为了将来行事方便。大家懂这个道理，自然还是配合，只不过全程都没见着黄少天就是了。
吃饭的时候轮回蓝雨的人各占了两个桌子，虽然挨在一起可也没啥交流，除了队长带头跟彼此喝了一杯之外，两边都是在各吃各的。
也难怪，虽说轮回和蓝雨关系还不错，但这回比赛蓝雨这边窝着火气不知道冲哪发作，轮回那边也觉得怪别扭，这顿饭要是能把酒言欢，那才诡异了。
周泽楷见黄少天没来，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比赛已经结束两天了，按理来说他们本应该在结束后尽快返程，S市那边还有一大堆庆功宴在等着他们，但是周泽楷还是希望能跟黄少天见一面再走，至少说说话。
他联系过黄少天，对方回了他的微信，只说不想出门，字里行间缺乏交流欲。
周泽楷没办法，只能等着饭局差不多了，趁着没人注意，找上了喻文州。
对方正站在酒店外的走廊上，倚着窗户边看着外头，见到周泽楷朝他过来，也没表现出惊讶。
周泽楷脚步停在他身边，开门见山：“他还好吗？”
喻文州想了想：“不太好，从比赛结束开始就没从宿舍出来过。”
周泽楷怔住了。
喻文州说：“你可以去找他，跟他说说话，他可能会好一点。”
周泽楷垂下了眼：“他不想见我。”
喻文州说：“他不是不想见你，是不想见所有人。”
比赛的输赢对于黄少天而言，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他的确是个胜负心很强的人，但是好歹他在联盟待了这么多年，再强的胜负心，也会明白比赛就是这样，有输有赢，不能太偏执。
只是这一回，对于他而言是不战而败。
黄少天很难接受这样的结果，尤其是这一战还是在总决赛跟周泽楷分胜负。就好像做足了准备，等待了很多年就等着这一刻，然而在这一刻到来的时候，却看着机会跟自己擦身而过，看着它从指间溜走，握紧拳头却只抓到一场空。
“少天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在他那个位置，是不可以让人失望的，哪怕这种失望跟他本身无关。”喻文州说。
周泽楷沉默了，想到此刻黄少天的心情，他就好像被一双手攥紧了心脏，连呼吸思考都变得有些困难。
周泽楷立了会儿，眼神有些犹豫，但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疑问：“他是不想过，上个人赛。”
喻文州：“对，他找我说过，但是因为当时的情况，最终还是没让他上。”
周泽楷默然。
喻文州说着揉了揉额角，看向周泽楷：“去见见他吧。”
轮回定下行程将在后天返回S市，周泽楷打黄少天电话也没接，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不想接或者直接手机都不知道扔哪儿去了。
周泽楷当晚趁着夜黑风高，提着两袋烧烤和一碗粥，溜到后门被门卫拦着了，门卫一看是他，态度可以说是非常不好，还是正巧碰上郑轩从后门出去，这才被放进了俱乐部。
郑轩瞧他的眼神也很诡异，当然，这种怪异是带着挣扎的成分的，输了比赛对对手自然说不上有什么笑脸，但是毕竟郑轩曾经在周泽楷那儿也是好吃好喝招待过的，加上黄少天这层关系，郑轩也没法把周泽楷纯当做一个对手来看。
于是郑轩跟周泽楷打了个招呼，扭头跟门卫说了声，便匆匆地走了。
周泽楷还记得黄少天的宿舍，二楼，最靠北边那间，小阳台下头正对着花丛，上回来的时候还是六赛季，他在黄少天宿舍待了几天，到了傍晚就跟这人坐在小阳台纳凉，黄少天还有把折扇，上面写着几个大字——“老子最帅”。那个时候黄少天最喜欢摆弄他那把扇子，有事没事儿就拿着晃悠，嘴里叼着舀过冰西瓜的勺，看着周泽楷咕噜咕噜不知所云。
周泽楷站在阳台下，朝上看便看到那落地窗紧闭着，窗帘拉的严严实实，里面灯也是关着的，可隐约能瞧见光的影子，十有八九是开着电脑的。
周泽楷歪头，旁边一排过去的窗户，大多都是关着灯的，夏休期到了，这会儿不少人大概都回去休息了。他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往花丛里晃了晃，捡到了两块石子儿。
周泽楷往后退了一步，抻着脖子张望了下，有四处看看确定没人，手臂抬起朝着这人窗口的方向用力一掷。
只见那石子儿在夜空中划出了一道抛物线，嘭的一声，砸在了那窗户上，连着发出了几声脆响，滚落在地。
周泽楷屏气望着窗户，等了大概几秒钟，没反应。
他索性放下那些吃的，又往后小退了一步，这回视角更清晰，也更能瞄准。
周泽楷抛起石子儿，朝那窗户扔了过去。
嘭。又是一声。
周泽楷盯着里头，房间里光影显然晃动了下，他连忙趁胜追击，又捡起一块石头扔了过去。周泽楷连着发射的几发“子弹，终于，在他快要不确定黄少天到底在没在里头的时候，那窗户——终于开了。
周泽楷反应飞快的拎起食物，假装若无其事的站在鹅卵石的过道上，正打算跟对方打个招呼，就听到楼上一声嘶哑的惨叫——
“哎哟！”黄少天扶着落地窗，单脚原地跳啊跳，顶着一头凌乱的发，疼得眼泪巴巴地吼道：“谁他妈丢这么多石头啊！”
周泽楷：“……”
这一瞬间，他有点开溜的冲动。
黄少天趴在栏杆上朝他看过来，登时也愣住了。周泽楷站在楼下，手里提着几个餐盒，笑容有些局促，正抬起头看着他。
这是比赛那天过后，黄少天见到的第一个人。
黄少天看上去很疲倦，虽然光线微弱，月光底下皮肤甚至有些病态的白，他穿着大T恤，绵绸的宽腿裤皱巴巴的，赤裸的脚踩在地上。
看到周泽楷，黄少天有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呼吸，心里冲起一丝慌乱的情绪，让他下意识的想扭头跑回宿舍，换身衣服，但他动作却很僵硬，只是握着栏杆，低头动也不动的看着他。
周泽楷原是想过黄少天会是什么模样的，却怎么都没想到是这个样子，他忽然有些难过。
可他嘴角还是微微上扬，朝楼上的人示意道：“带了烧烤，吃点？”
黄少天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点头又摇头，开口声音嘶哑：“我没什么胃口。”
周泽楷放下手里的东西，说：“我可以上来吗？”
黄少天看着他，并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对方，可他此时不想面对这个人，其中的缘由太多了，他心乱如麻，不知道从何理起。
周泽楷看出这人的纠结，他往前迈了一步，又瞧了瞧周围的摆设：“我爬上来。”
“啊？”黄少天闻言好似大梦初醒，他瞪大眼，“爬上来？周泽楷你疯了吧！摔了怎么办！不行不行，靠你干什么你还真爬啊，周泽楷——”
周泽楷停下动作：“那你开门。”
黄少天简直没脾气：“知道了知道了！”
黄少天窝在宿舍几天没出门，吃的都是之前放着的存粮，日常没离开床，懒到了一定程度。
队友来请过他好几趟，黄少天连门都没开全给推了。
消沉，从前他没这样儿过，输了比赛最多也就是气一气，说上两句话便痛快了。可这一次，他难得的什么都不想说，他的情绪，无限的朝内投放，却不知道该怎么往外发泄。大脑也没什么余力去思考什么问题，完全处于罢工停滞的状态。
周泽楷进屋之后，黄少天便爬上了床，抱着空调被侧躺背对着他，打开手机，默默地看着屏幕。
周泽楷搬了条椅子坐在床边，一言不发的看着他，两人谁都没说话，房间里安静地好像可以听到呼吸的声音。
周泽楷余光扫到黄少天的脚，他从椅子上起身，在旁边的电脑桌的抽屉里，找到了几个创口贴，又坐了回来。
黄少天正看着手机，忽然感觉脚踝被双手抓着，他一个激灵差点从床上弹起来，猛地回头，看到周泽楷正握着他的脚踝，低头看着他的脚掌。
黄少天：“你干什么？"
周泽楷用纸巾擦了擦拇指，黄少天感觉脚尖一阵刺痛，眉头一皱，就听对方说：“流血了。”
黄少天看着周泽楷握着他的脚踝，慢条斯理的擦拭着伤口，闷声说：“还不是你扔的石头干的好事。”
周泽楷抬起头：“对不起。”
黄少天眉头依然紧锁着，褐色的眸子盖着愁云，他躲过周泽楷的视线，仰起头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
周泽楷感觉到这人的躲闪，他说：“不想看到我？”
黄少天没说话。
周泽楷又问：“生气了？”
黄少天开了口：“没有。”他说着又拿起手机，继续看了起来，“我没有生你的气，你赢了是你的本事，赢得也很漂亮，我没什么好说的。”
周泽楷说：“那你在生谁的气？”
黄少天在屏幕划动的手指一顿，他低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周泽楷对于黄少天的躲避和他一直拿着手机玩儿的举动有种诡异的观感，感觉对方浑身上下好像充满了防备，脸上写着几个大字——生人熟人都勿进，尤其是周泽楷。
这样的黄少天太陌生了，他在回避交流，回避自己，周泽楷想把对方从这种状态里拉出来，但是这个人却执拗地，固执地躲在自己的世界。
周泽楷给他贴好创口贴便松了手，欺身上前想去抢对方的手机，黄少天反应过来想躲，却还是被对方抓着手腕强行夺走了手机。
黄少天起身扑上来想抢，慌乱又气愤：“周泽楷你干什么！？手机还给我！”
周泽楷抓着他的胳膊不让对方够到，扭过头拿着这人的手机刷了几下，霎时愣住了。
黄少天趁着他怔愣的瞬间，连忙上来从他手里抢走了手机，他赤着脚下床踉跄着晃到了电脑桌旁，扶着桌角才勉强站稳。
黄少天面上带着愠色，眼睛通红，他瞪着周泽楷说：“周泽楷，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周泽楷难以置信的回过头：“你在看什么？”
黄少天：“我在看什么不用你管！而且我看什么了，不过就是刷刷微博？怎么了我不能刷微博了？啊输了比赛的人连微博都不配刷了吗？”
周泽楷被这么一吼，脸登时红了起来：“黄少天！”
黄少天忽然有些委屈：“你吼什么？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来教训我的吗！？”
周泽楷一听这语气又语无伦次了：“你、你为什么……要看那些东西！”
黄少天瞪着周泽楷，他的衣衫凌乱，头发蓬着，眼睛红通通的就像只受了伤的小兽，他喘着粗气，细瘦的颈子上显出青筋，唇瓣微微张开，却没有说话。
周泽楷走上前：“手机给我。”
黄少天咬牙切齿：“凭什么？”
周泽楷尽可能放缓自己的口气：“我们谈谈。”
黄少天：“谈不了，我现在不想跟你谈。”
周泽楷合上眼，指着他那攥得紧紧的拳头说：“所以，你宁可看人骂你？”
黄少天不吭声。
周泽楷只匆匆扫了几眼这人手机上的内容，这人开着微博，刷的是蓝雨官博下面的评论。
八赛季总决赛打完之后，蓝雨粉丝义愤填膺的到官博底下辱骂，接着，其他战队——比如曾经跟蓝雨有过旧怨的微草战队粉丝也跟着过去嘲讽，报当年六赛季之仇，而有些纯粹路人也上去瞎搅和，带节奏引火到轮回战队身上，于是轮回战队的粉丝也加入了战斗，这两天累积下来几十万条评论，就没几条是能入眼的。整个微博可以说是乌烟瘴气。
这种评论，就连周泽楷都看不下去，更别说黄少天这脾气。观众大多都是现实且功利的，不管你在整个过程当中付出了多少努力，做出了什么样的成绩，最终的结果不如人意，他们总会有各种理由来指责你辜负了希望。
蓝雨这个赛季在常规赛的表现可以说是非常的优秀，总排名第一的成绩之前还被蓝雨粉丝拿出来吹，结果一转头，这些人跟演川剧似的，立马变了个脸。从赛季初开始复盘数落他们。
黄少天不给周泽楷看，周泽楷只能用自己的手机找，他大概都能猜出这些人的论调。有人在评论里骂蓝雨膨胀，说蓝雨战略失误，用脚想战术，有黄少天粉丝试图替他说话，却被一大波不知道是敌是友的人群起而攻之。
周泽楷看到那个黄粉评论下点赞数最多的一条评论是——
“最应该站出来挨打的就是黄少天，拿着上千万的签约金总决赛直接不上场，别跟我说排兵布阵是喻文州的锅，蓝雨是什么样子没点逼数吗？怎么制定战术黄少天没话语权的吗？以前采访怎么说的，蓝雨战队以他俩为核心，现在输了比赛就让喻文州一个人背锅？之前拿冠军怎么没看黄少天这么谦让？”
周泽楷关了屏幕，望着又躺回床上的人。
“你一直在看这个。”
黄少天本不想接话，但他太熟悉周泽楷的个性了，不要到答案绝不会罢休，于是他说：“对，我总要知道别人怎么说我的吧？”
周泽楷：“这些人……”
黄少天打断了他的话：“这些人没说错，我就是没上场，队伍输得也很窝囊，我这个副队长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而且10.5比2啊，这种比分你难道还能要求粉丝来夸我吗？”
周泽楷知道黄少天向来在意别人的评价，也知道他很要强，这或许是他出道以来，被骂的最惨的一次，黄少天或许就这么看了这些评论好几天，情绪不可能平静。
周泽楷挪到床边，抓住了黄少天的手说：“你冷静一点。”
黄少天挣开手掌，从床上爬起来拉开了书桌的凳子，一屁股坐下。
“我冷静不了。”
“那也别这样，”周泽楷张了张嘴，看着那手机说：“让自己难受。”
黄少天就像是瞬间被点燃的炮仗，扭头朝他看来，双眸睁得大大的，布满血丝：“不让自己难受？那我该怎么办，我难道还要欢天喜地的出去吃喝玩乐吗？”他声音颤抖，“假如、假如是你支持的队伍输成这个样子，你能接受他们比完赛跟没事人一样若无其事吗？”
周泽楷没说话。
黄少天大概是在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他说完扶着自己的额头，深深地吸了口气，他合着眼，好一会儿才开口。
“……我那天从场馆出来，坐在车上看着外面几个女孩在哭，她们身上穿着蓝雨的T恤，背上写着黄少天几个大字，我看的很清楚，是我的名字。”
“不难受？”黄少天睁开眼，他压抑着声音质问道，“我配吗？”
黄少天曾经在赛前纠结过，到底是个人赛出战还是守擂。他的直觉更倾向个人赛，但是犹豫再三，还是选择了擂台。原因与当时的处境有关，黄少天知道个人赛出场他大可能拿下一分，哪怕最后输了，至少也不用像现在这样不甘心，可他心里却有个声音问他——战队呢？
个人赛出战他可以成全自己，可战队怎么办？
只是那一瞬间的犹豫，他的心不再坚定，朝着后者倾斜。
其实黄少天知道，选择守擂就是个运气项，这个运气赌的就是周泽楷不会跟于锋对上，或者周泽楷也会被留在擂台。可运气从来就不是黄少天的长项，他是个机会主义者，太清楚运气和机会之间的差距，机会可以被创造，可运气，只是等待老天爷垂怜罢了。
然而他并不是上天的宠儿。
黄少天就这么尝试着投机了一次，结果就输的一塌糊涂。
他输给了他自己心里那一念之间的犹豫。
黄少天说：“你是不是也猜我会在个人上场？”
周泽楷沉默了会儿，点点头。
黄少天说：“真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周泽楷：“我没有失望。”
黄少天看着他，倏地笑了笑，口气却没什么笑意：“那就是我对自己失望了，别人也对我失望了，你不想失望随你吧。”
周泽楷忍不住说：“这不是你的错。”
黄少天反问道：“那是谁的错？我是应该怪我的队友不够厉害，还是怪你们太强？你们都没有错——可比赛输了，还输这么难看，总是哪里不对吧，”他扭过头，倔强道，“蓝雨不应该打成这样，结果也不应该是这样，那到底是谁造成了这一切？我想不明白啊，你说不是我的问题，那是谁的问题，你告诉我啊。”
周泽楷是听出来了，黄少天这会儿就是在钻牛角尖。这人原本对于身边的人事物都有种责任心，黄少天以前还跟他说，这是他们狮子座的通病，而且大狮子就是丛林的王，他是要守护所有人的。
这样的话只不过是玩笑，但黄少天的确是致力于将大事小事都往自己身上揽，仿佛自己无所不能，他默认自己是蓝雨那个扛着大梁的人，他对此很努力，很在意，渴望自己能被大家信任依靠。
如今战队落败，黄少天身为这个战队的门面，当之无愧的核心人物，就算别人愿意把他摘出去，他也没办法把自己摘出去，他会千方百计从自己身上找出点毛病，乖乖地承担他觉得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
可是比赛的胜负，哪有什么必然的对错？
周泽楷想走到这人跟前，抱抱他安慰他，可黄少天一整晚都在试图跟他保持距离，尽可能避开跟周泽楷的对视，这回周泽楷主动靠近，他却好像是如临大敌，匆忙的往后躲，一个没站稳便碰到了电脑桌上的小书柜。
那书柜是黄少天刚住过来的时候安的，已经有些年头了，里面乱七八糟塞了好多的东西，本就是摇摇欲坠，这回这么一磕磕碰碰的，便是完全支撑不住，哗啦哗啦就散了架。
两人被书柜突如其来的坍塌给弄懵了，眼睁睁的看着那几块木板跨到了地上，书本掉了一地，还有些小摆件什么的更是掉的掉、碎的碎，整个地板上都是一片狼藉。
一个小木头人滚到了黄少天的脚边，他凝着神低头看了眼，大脑足足反应了好几秒钟，才想起那是什么。
那是周泽楷寄给他的第一份礼物，是他刚出道的时候，这人给他雕的那个木头小人，此时，这个面目模糊的小剑客手里抓的那把剑不知所踪，而剑上串着那枚木头戒指也不知道滚到了哪儿去。
黄少天就像是被这一幕刺痛了似的，脸色煞白地扭过头坐在了床上。
周泽楷也看到了那个小人，他弯腰将其捡了起来。
周泽楷想起之前自己想送给对方的戒指，他原是带到了这边，打算着比赛结束不论自己是输是赢都送给对方，结果事情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如今他们俩这处境，又不适合送了。
周泽楷坐在床边，背对着黄少天，想着聊的别的，便说起了戒指：“要给你的东西，你还想知道吗？”
黄少天疲惫地垂着脑袋，叹了口气道：“我不想猜谜了，我现在很累，没心情。”
周泽楷回过头，恳切道：“我理解的。”
他们俩在各自队伍的身份相似，所承担的东西也是相似的，周泽楷当然明白此刻黄少天内心的想法。
可是就算再自责，也不能放任自己去被那些恶语中伤啊。
黄少天却没有看他：“你不能理解，真的。”
周泽楷想争辩，可黄少天却说：“你赢了比赛你高兴，我输了比赛我难过，我们俩之间是没办法感同身受的，”他盯着周泽楷的双眸，眼睫颤了颤，扭过头看着地上那堆东西道，“再说了，我也不希望你跟我感同身受，周泽楷，回去吧，好好享受你赢得的喝彩和荣誉，那都是你凭本事赢来的，你应得的。我真这么想。”
他说：“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尝试用你的思维来理解我了，就让我自己想明白就好了。”
周泽楷皱眉：“我没有——”
黄少天声音中透着急躁，他加重了语气：“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我是说，这场比赛，你赢了，我输了，你高兴和我难过这两件事是不会互通的，不要再尝试理解我了，我的心情你是理解不了的。”
周泽楷僵住了，黄少天这番话还有他浑身所透露出的抗拒，矛头所对准的显然是自己。
两人再次沉默，周泽楷的呼吸有些颤抖，他看着黄少天侧脸，轻轻地开了口。
“我不能理解你？”
不能跟你一同承担痛苦，度过困难？
黄少天哽着颈子，头也不回说：“从来就没有什么一起承担，说几句话安慰几句就是彼此理解了吗？自己做的事不还是自己负责，谈情说爱是为了开心不是为了互吐苦水，有什么困难我自己会过去的。”他说，“回去吧，去做些拿了冠军该做的事。”
黄少天这番话说得周泽楷心好似针扎地疼，可他又说不出什么话来反驳，他忽然比任何时候都厌烦起自己在言辞上的笨拙。
“这就是，”他说，“不想见我的原因？”
黄少天默了默：“一半一半吧。”
周泽楷轻声问：“还有呢？”
黄少天又不吭声了，他看着地上散落的那些小木雕。
这么多年，黄少天都在等着在总决赛的舞台上与对方较量。如果说，黄少天在意别人的评价，那他最在意的无非就是身边这个人的评价了。可黄少天的在意，又并不是表面的在意，一次两次的输赢根本不在他计较的范畴，他到底计较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好比这一回，如果他是堂堂正正的，跟对方打过了，尽力了，哪怕是输他也能像以前那样不放在心上，可这次他却还没上场就输了，不管是什么原因，这么多年的等待，就只等来了一个这样滑稽的结果。
黄少天没办法面对周泽楷。
周泽楷从床上起身，将那小木头人放在了电脑桌上。
他开了口，发出嘶哑地声音：“我走了。”
黄少天手指盖着眼皮，含糊的回了句：“嗯。”
周泽楷走到门口，拉开寝室房间的门，他忽然停下了步子。
“你……”
黄少天抬起头。
周泽楷仍旧是面对着门伫立，他艰难的吞咽了下，喉头滑动，声音出口。
“你还想见到我吗。”
黄少天皱起眉头，一下没反应过来这算个什么问题，他那几天没好好休养的大脑，显然不够能力组织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答案，他好笑道：“我难道说不想见，我就见不到你了吗？”
话音落下，周泽楷拉开了门，他低声说：“好。”
tbc
就跟上一回吵架一样，立场不同心境不同产生的矛盾。
少天这个时候，其实就是想找一个理由去解释比赛为什么会打成这样，但他也解释不了，只能一股脑的找自己的不是，他心底是知道这种心态是在作茧自缚的，所以并不希望周泽楷受自己影响，也就不想跟周泽楷交流，加上这次实在是有点没排面x少天怕小周对他失望的。
↑这种纠结的心情不知道大家能不能理解。少天并不是在迁怒任何人，恰恰是他不想迁怒任何人，不想找借口让自己可以置身事外，所以才会这样。
我一直觉得少天对胜负是在意又不在意的，对于输赢他肯定是可以坦然接受的，但他肯定难以接受自己无能为力的处境。
这两个人每一次争吵或者矛盾，都是有意义的。跟父母家庭的关系如何处理，还有在面对立场不同导致的分歧的时候，能否彼此理解这些要在一起就要处理的问题，都会通过争吵和分开，而有所收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