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九

最近实在是太忙了，于是就把这个完结写完当做百日的掉落了，希望大家不要介意（。

依然是碎碎念的一章。

前文：【周黄】岁月神偷 上

BGM：陪你度过漫长岁月

4

周泽楷总是在应付别人的问题。

这些问题或许无趣乏味，甚至有些愚蠢，答案总是显而易见的，可是却总有人反复来问，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一次又一次重复自己的答案。

好比每次比赛后，记者问他觉得这次队员们发挥的怎么样，周泽楷总说大家都很好，心里觉得这样的问题很无趣，毕竟哪儿哪儿发挥的不好那是复盘的时候重点，总不能现在都跟你们说了吧。

有段时间，周泽楷疲于应付这种交流，毕竟交流的结果常常是不欢而散。轮回的领导商量着，就把赛后采访这工作交给了其他人，起初是方明华，再是江波涛，周泽楷只需要露个脸就成。

这样的改变着实让周泽楷松了口气，可惜好景不长，没多久之后，他又经历了一波来自朋友队友的连番“拷问”。

那是他跟黄少天在一起的事传开以后了。

轮回的人对此的反应两极分化，一部分人早有察觉，另一部分人炸了锅，万万没想到队长居然偷偷谈起了恋爱，但不管是早有察觉还是突然发现，他们对于这个组合的好奇是同样的。

——为什么会喜欢黄少天。

这个问题是周泽楷被问得最多的，可他一次也没有正面回答过，这个答案他连黄少天都没告诉过，又怎么会告诉别人。

再加上这个问题多少会让他感到不快，虽然问的人从没有贬低他的欣赏水平或者贬低黄少天意思，他们大多是好奇像周泽楷这样的人，怎么会喜欢一个跟他性格处在另一个极端的存在。

但不管是出于好奇周泽楷的品味，还是觉得性格差太远的人不能在一起——这些在话语间透露出的想法，还是激起了周泽楷内心那点迟来的叛逆。

喜欢这个人的理由，原本是说不说都无所谓，那既然人人都来问，他反倒是不想宣之于口了。

年纪还小的时候，周泽楷曾经陪他妈一块看过几部火遍大街小巷的电视剧，主人公动情的说爱一个人不需要理由——当时周妈妈在旁边又哭又笑，周泽楷看不明白，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不需要理由的，也太假了。这么想着，周泽楷默默递了张纸巾给他妈，结果正巧给他妈看到他那无动于衷的脸，周妈妈特忧愁的瞧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周泽楷回想起来，他妈那个表情分明就是在担心他是不是感情世界太单薄了，太薄情冷血以后是要注孤生的。

说起来，周泽楷的确不算是个感情丰富的人，他的感情世界简单得都不像这个年纪的男孩会有的样子，十多岁的小孩常常是懵懵懂懂，什么花花草草都能吸引到他们的注意，漂亮的女孩，NBA赛场上打出绝杀的球星，前座女孩儿垂在桌沿的发尾，诸如此类。

但周泽楷那个时候对这些事就不太感冒，他不容易被分神，他的感情世界之所以简单，正是因为他的专注。

小时候的他就因为注意力总是集中在某一件事上，而被家里亲戚说他有点呆头呆脑，后来他的专注放在了学习上，没人再说他呆，反倒讲他是个聪明的孩子，再后来，他的专注转移到了游戏里，那段时间，他又成了个固执、偏执，不听劝告，叛逆的反面教材。

得益于这种专注，终是谁也没拦得住他，他就这么踏进了电竞圈，签了轮回，成了现在的周泽楷。

黄少天是个可爱的意外。

黄少天出道成名比他早，由于风格独树一帜，还有那辨识度极强的文字泡，当时绝对算得上是联盟新人中话题热度最高的。

而周泽楷史无前例的分神，还是在队里练习时跟战队一起看了场蓝雨的比赛。

当时团队赛蓝雨就剩了夜雨声烦，血还有小半管，对方俩人血量低点，但对剑客有点职业优势，黄少天见势没敢太浪，找了个地方猫起身子，开始刷文字泡。

周泽楷见他刷了几条，突然笑出了声，他倒不是被黄少天那毫无重点的调侃给逗乐了，而是注意到这人悄无声息的移动趋势，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那时候赛场上的对手，还有电视机前的观众都在屏息凝神，猜测着这位吵吵嚷嚷的家伙会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轮回对内也有人在小声分析着他的移动路线，只有屏幕里那个剑客，优哉游哉的切换着位置和视角，漫不经心的发出一串不带标点的文字。

坐在人群外的周泽楷突然出了声，周围的人朝他看去，却见这人的视线落在了游戏直播屏幕下方被放大的地图上——此时的屏幕里，夜雨声烦携着剑光降临，恰好卡在了对手的视角盲点，待对方慌乱间转向、对准、释放技能这么几秒钟的反应时间过去，荣耀二字早就出现在了大屏幕上。

一击必杀。 

周泽楷早就听说过黄少天的风格，但这是头一回目睹了他从蛰伏、捕获机会到使出杀招的过程，心下为之惊叹之余，又想起这人在屏幕上刷的那波没什么营养的文字泡。

原来文字泡是这人释放出来的诱饵和掩护。

这算是黄少天给周泽楷留下的第一印象，虽然这个印象跟黄少天本人没多少关系，重点全都在他操作的角色身上，但却足够惊艳，这种周泽楷自己掌控不来的战斗模式勾起了他的兴趣，之后，周泽楷又看过几次他的比赛，他想，如果以后有机会，一定要跟这人好好切磋。

机会来得很快，第二年周泽楷就进了职业圈——并且迅速收获了众人的关注。

那是周泽楷第二次注意到黄少天这个名字，那时他俩名字一块出镜的频率可高，大概是因为他们俩年龄相仿，各方面又相近，战斗风格迥异，性格还是天差地别，所以才老被扯在一块。

周泽楷以为过一段时间媒体就会消停，可他没想到这还只是个开始。

真正见第一面是在比赛的赛场外。黄少天同蓝雨的人并肩行着，抬起手臂在跟人比划着什么，绘声绘色的，老远都能听到声音。

周泽楷迎面跟这群人碰上，黄少天先看到他，那双明亮的眼在他身上过了一圈，好奇的眨了眨。周泽楷心漏跳了两拍，像是扔在湖面上的石子，扑通扑通，敲起几阵不太寻常的涟漪。

他突然想起自己不算擅于交际的人，以前也没什么跟陌生人打招呼搭讪的经验，那一瞬间，周泽楷竟然有点想溜，但一条道就这么窄，走的上去就退不下来。

于是周泽楷挠挠头，不太自在的跟那群人打了个招呼，好在蓝雨的人热情惯了，没让周泽楷尴尬在原地，黄少天脚下没动，等蓝雨的人走到前面，对方过来跟他说了几句话，说什么周泽楷忘了，就记得当时这人笑着的一双眼了。

5

跟多数人对黄少天的评价不同，周泽楷从那时候开始就挺乐意跟他当对手的。

荣耀这个游戏强者有很多，联盟里更是遍地开花，前辈们还正年轻，时代也是他们的时代，同期选手里更不乏实力出众的，那个时候，他俩在彼此心里都没那么特别，客观评价，周泽楷就是觉得这个人有趣，所以乐意跟他打交道。

不管是跟对方斗争的过程，还是偶尔看他刷文字泡，琢磨他真正的意图，亦或者只是单纯享受竞争成长，都是比较愉快的体验。

不是什么人都能够在互为对手的时候还能让人觉得愉快，良性的关系建立起来的前提是彼此的善意与尊重，在黄少天身上，周泽楷能够看到这些——这也就是为什么，周泽楷并没有急着给赛场上烦死人的黄少天下一个讨厌的定义。

后来黄少天来找他约架，算是圆了许久之前周泽楷心里念想，他总想跟他私底下打打，排除赛场上的特殊因素，单纯的跟这个人练手，感受一下这人神乎其技的走位。不过很奇怪，每次周泽楷答应对方的邀约，黄少天总是很热情很感动，弄得他都有点不知所措。

与这个人在大众眼里开朗活泼单纯的形象不同，认识久了就会发现，黄少天其实是个很难捉摸的人。

这个念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进驻周泽楷的脑海，到如今他们俩在一起好些年过去，大大小小几乎经历了一切，他依然这么觉得。

黄少天在他心里始终是当初看比赛时的样子，说着完全不搭界的话，做着让人摸不透目的的事，赛场如此，生活里也是如此。

周泽楷面对他的时候总不自觉的分心，虽然分出去的只是极其小的一部分，不太会影响他的判断，但分了就是分了，哪怕只是毫厘的心思，跟以前只会专注一个事儿的他就是不一样的。

那一部分大体来说是用于琢磨黄少天真正的目的，他想要什么，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他会笑，为什么笑的时候会皱眉。

一开始，周泽楷拿不准黄少天的念头，黄少天总在他以为对方会受不了生气的时候无所谓的一笑而过，以为他会笑的时候不声不响的颦眉，黄少天也不会在他面前说什么不开心的事，更不会在他跟前生气。

那个时候，周泽楷心里竟然有点不满，就像读一本书，读到兴头上早已融入书中，体会书里人的喜怒哀乐，仿佛已经跟这人建立了不同于他人的友谊，可某天又突然发现，自己跟这人依旧隔着一个次元，彼此推心置腹的程度始终有一个上限。

人就是这么奇怪，唾手可得的东西不常放在心上，反倒是抓不到摸不清的事物，总有着无尽的好奇心摸索下去。不知不觉，周泽楷那点分出去的那毫厘之心越来越大。

后来过了挺长一段时间，周泽楷的确感觉自己好像离对方近了一点，他越来越了解黄少天了；至少他开始知道他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为什么会笑，为什么会皱眉，虽然不尽然次次都那么准确，但心里大概有了谱。

而就在这个跟他一块玩游戏，一块打架，又一同约饭的对手的形象在他心里渐渐清晰的时候，他也恍惚发觉——什么东西，好像变了。

第一次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是在游戏里。

那天周泽楷下午就得随队回S市，中午吃过饭后时间比较宽裕，两人便一块去了网吧，周泽楷没带小号账号卡，找网吧老板弄了张白板号——还是个女的。

他俩本来准备去打打修正场杀时间，结果一上线黄少天就被工会抓过去打Boss，周泽楷闲着没事干也跟了过去。

屏幕里对方的小号老远见了他便跑了过来，把他拉进队里，扔在了奶妈旁边，然后有模有样的指挥那群人怎么站位输出，一边还在周围清理其他公会过来的探子。

黄少天的毛病就在这了，他老给自己揽事儿，不管这事到底是不是他的，他总有种责任感。

其实这种情结玩游戏的人多少都有点，游戏世界吸引人的就是个刀光剑影快意恩仇，放在武侠小说里，他们都属于行侠仗义的热血青年，可黄少天这样的意识比别人更强。

周泽楷猜测这或许还是跟性格有关，黄少天在对待身边的人和事，总会不自觉的去承担起某种责任，哪怕只是上个小号，被拉进图里打boss，他也会不自觉地开始为这群人谋划，力所能及的帮帮他们。游戏里的陌生人是如此，也就更不要说他在乎的那些朋友、队友了。

黄少天在赛场为战队保驾护航，离开赛场这种意识也从没有消减过，队友遭到非议，他为他们打抱不平，这种类似的例子不胜枚举。后来叶秋离开嘉世，黄少天挺不开心，他上叶秋那帮他刷副本记录这事周泽楷也是知道的，那时他们俩都在一起好几年了，黄少天嘴上一提，周泽楷就知道这人拒绝不了。

朋友嘛，在你好的时候能锦上添花的人比比皆是，低谷时愿意拉你一把，伸出援手雪中送炭的，少之又少。

黄少天就是这么一个。

周泽楷开着那个什么都没有的女神枪手跳来跳去躲着技能，感觉什么人在他旁边晃了过去，转过视角——是黄少天，那小剑客一剑斩中埋伏在他身后的流氓。

现实中，完成这一系列操作的黄少天扭过头，朝他露出个青春洋溢的笑，白晃晃的虎牙小巧的酒窝，可爱得有点杀眼。

周泽楷胸口给人撞了一下，这次掉进湖里的不是小石子，而是别的什么更可观，却未知的东西。

周泽楷定下心神，看了看那流氓的位置，他说：我可以应付。

黄少天摸摸鼻尖，仿佛这才发现自己耍帅的对象是谁：啧，刚才都忘记这妹子是你了……这账号看起来不习惯啊。

说着，黄少天操作着小剑客往另一头跑，继续清场解决掉周围的威胁，同时，他还不忘在团队里噼里啪啦敲字指挥他们MT走位。

周泽楷看着这人忙碌的身影出了会神，索性也就不再划水，他斜了眼黄少天：我来清场。

黄少天奇怪的看着他：不用啊你随便打打就好，打完之后我们再去切磋，蓝溪阁的boss你就划划水……

周泽楷懒得跟他掰扯这些有的没的：你打boss，我去清人。

黄少天眨眨眼，还是没明白这人究竟是怎么了。

周泽楷目光落在屏幕上，语气平淡，却不容拒绝：

——让我帮你。

6

时间回到现在。

周泽楷表达想念的微信发出去没过一会儿，对方就来电话了。

透过电波信号，还是能听出黄少天声音里的笑意：“你今天这是怎么了，突然这么热情？该不会干什么缺德事了吧？”

周泽楷笑笑：“我能干什么缺德事。”

黄少天打趣道：“很多啊，比如背着我找了个小男朋友，然后金屋藏娇……”

“嗯，”周泽楷打电话的时候正站在自己宿舍门口，他探出脑袋，望向聚在隔壁门口的杜明孙翔还有吕泊远，这三人的视线集中在脚下，你一言我一语在说着什么。

周泽楷收回眼：“是要金屋藏娇了。”

“我听到我儿子叫了！”电话那头的黄少天兴奋的说，“周泽楷周泽楷我儿子是不是在你旁边？”

周泽楷把手机挪开了点，朝着隔壁间门口喊了声天天，看见黄黄的娇·小胖墩·柯基踩着孙翔的球鞋朝他跑了过来。

这只柯基毛还没完全长齐，屁股已经看出圆润的雏形，它凑到周泽楷脚下蹭蹭，抬起前爪黏了上来。

电话里那人典型的有了儿子不要男票，一个劲叨叨说“我要跟儿子说话。”，周泽楷弯下腰捞起小狗往房间走，顺手开了公放。

电话里黄少天一出声，小狗那两只眼珠便朝手机看了过去，目不转睛的盯着手机屏幕。

黄少天在电话里车轱辘喊天天，喊一声小狗就“汪”一声，仿佛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却找不到声音的主人在哪，挥舞着短腿刨了几下——十分茫然。

自从周泽楷养了狗，黄少天便热衷于让这只柯基叫爸爸，周泽楷提醒了好几次这是狗不是鹦鹉，总会招致黄少天的白眼以及——你懂个屁，我儿子冰雪聪明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开口了。

周泽楷想想这只小柯基什么时候真开口喊爸爸的画面，还是不了不了.jpg

第一次见到这只柯基是在周泽楷家，当时邻居家狗刚下了崽，一窝小面包似的小狗狗被装在纸盒子里，下面垫着软软的白毛巾，一字排开的在打着瞌睡。黄少天明明眼睛都快放光了，嘴上还嘀咕说难养麻烦不要，想伸手摸又怕碰坏这些小家伙，于是只敢趴在纸盒旁盯着小狗，走的时候还恋恋不舍的。

周泽楷隔天把黄少天送到机场，回家就把其中一只接了回来，那时候狗还太小，爪子上的肉垫还是粉白粉白的，周泽楷拍了张照片过去——几小时后，收到了刚下飞机的这人刷屏似的文字泡。

黄少天打电话过来的时候语气简直就像是刚当爹的男人，压抑不住声音里的兴奋问周泽楷怎么就把小狗接回家了，周泽楷说我喜欢嘛。

电话那头黄少天哼了声，给他讲起养狗有多少多少要注意的事，把养小狗的麻烦说了个遍——听周泽楷语气坚定，他才松了口气。这个人就是这样，总是把不那么好听的话说在前面，真正的念头被他小心翼翼藏在滔滔不绝的话里，就像平日里跟周泽楷一块，嘴上老嫌他折腾，其实乐意得不得了。

第二天视频的时候黄少天就已经把小狗当自己儿子了，周泽楷忍不住提醒说他是我儿子。

黄少天眼一瞪，声调都高了起来：你儿子不就是我儿子吗，你还想给儿子找其他的爸？周泽楷你这个思想很危险啊，对了，你打算给我儿子取个什么名？

周泽楷说：天天。

黄少天：……你故意的吧。

周泽楷：那叫黄黄？

黄少天：喂！怎么不叫楷楷！

周泽楷撸着狗说：叫起来奇怪。

黄少天：你妹你妹，叫天天我叫起来也很奇怪啊。

周泽楷叹了口气，宛如一个单身老父亲：可你不经常见他呀，孩子跟我。

黄少天：……你走开。

眼下，天天正扑在周泽楷的手机上，张着嘴汪汪直叫。

周泽楷摸摸小狗脑袋：“他很想你。”

黄少天听到周泽楷的声音才想起男朋友还在旁边：“你说谁很想我？”

周泽楷垂眼，眸色柔和：“天天想你。”

黄少天听出他的一语双关，声音又不住的往上扬：“刚才信号不好我没听清……天天都在想谁啊？”

“想你。”周泽楷揉揉柯基肚皮，“——孩子他妈。”

“滚滚滚谁是你孩子他妈了。”黄少天嗤笑出声，“对了，你怎么突然把儿子带宿舍去了，平时不是养家里吗？”

修长的手指挠着小狗的下巴，周泽楷说：“想他了，带过来住两天。”

黄少天玩名字梗玩的停不下来：“啧啧啧你说想谁啊？”

周泽楷忍着笑配合到：“想天天。”

黄少天嘿嘿笑了起来，周泽楷听了也跟着笑。

周泽楷差不多隔几天就会回家——也就是他之前买的房子。

买房这事儿他琢磨挺久了，只是一直没空落实，他主要是觉得黄少天过来只能把人往酒店带，挺不是个味的，平时比赛住不久就算了，这几年夏天不是黄少天过来就是周泽楷过去，这么长的日子，住酒店那就更不合适了。

前几年他经人推荐，买了套二手毛坯房，地方离父母家比较近，装修是方明华介绍的装修公司做的，从头到尾周泽楷也没操什么心。

领着黄少天过去的时候，这人还不知道是这事，直到手指被一个纸条做成的小环套上，又被周泽楷抓过去在门口录了指纹之后——黄少天这才反应过来那纸条是什么玩意。

黄少天笑起来脸颊旁有两个浅浅的酒窝，长在别人脸上或许会有点女气，但黄少天这俩酒窝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你这是在用房门密码跟我求婚吗？

黄少天拨弄着无名指上的纸条，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周泽楷没吭声，径直按着他的肩膀把人推进门关，不等黄少天再说什么，捏着那削瘦的下巴凑上去亲了亲那柔软的唇。

——欢迎回家。

周泽楷的声音低低的，门关的灯光洒在两人之间，黄少天抬起眼皮看了看他，嘴唇微微翘起。

黄少天喜欢拿手臂勾他脖子，走路的时候是这样，拥抱的时候也这样，黄少天晃悠悠的靠上来，两条手臂搭在他肩上，手指按着周泽楷的脸侧，小声说，你怎么就这么肯定我会跟你回家？

周泽楷眨眨眼，握着黄少天按在他脸颊的手指。

周泽楷说：你已经画押了。

黄少天不解：我什么时候——？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若有所思的看着之前录指纹的手。

周泽楷眉眼带着笑，黄少天迎上他的眼，这个平日里口若悬河的人竟然什么也没说，想了想，就这么接受了这个设定。

至此，黄少天和周泽楷便多了个名为“家”的地方，虽然这地方大多数时候是空着的，平日里周泽楷偶尔回去几趟，只有到了两人都闲下来的时候，才会一块回来。

之前还没养狗的时候，这房子大部分时间就他一个人住着，周泽楷倒也没觉得空虚孤寂，打完比赛忙碌过后回到这房子睡一觉，心里是真的感受到了这个地方所带来的安定与平和。尤其是去年跟黄少天住了小半个夏休期之后，这房间到处都是对方生活的痕迹，虽然看不到这个人，但他的痕迹却无处不在。

今年这里又多了个成员——一只小胖墩柯基，小狗的脖子被周泽楷系着项圈，项圈右边是联盟给黄少天定制的冰雨款徽章，左边是缩小版荒火碎霜，但凡是个玩荣耀的见了这个小短腿都会不明觉厉。

周泽楷隔三差五回家照顾照顾他跟黄少天的“儿子”，平时就是他爹妈散步来这边帮忙看一下，顺便补充一点狗粮。

今天白天他照例回了一趟家，本打算拿点衣服就回，结果刚进家门，那只黄色小旋风就扑进了他怀里，周泽楷一松开他，小狗就叫唤，于是周泽楷只能把天天抱起来，揣在怀里收拾屋子，这么一揣便直接揣回了俱乐部。

黄少天听完经过笑得乐不可支，说他是典型的溺爱孩子，以后天天脾气不好有他受的。周泽楷说，不好就不好嘛，天天就这么一个。

黄少天听了又笑了起来。

他俩说了会儿话，黄少天就到要吃饭的地方了，今天的这人好像格外开心，在电话那头常常无缘无故笑出声，周泽楷也没问为什么，对方笑他便跟着笑笑。

“先不说了——我们队的人在催，过几天我要去B市拍宣传片，不知道我俩是不是一拨的。”黄少天说，“联盟那边给你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周泽楷：“我去问问经理。”

“行，你回头给我信息，要是时间近的话我在B市等等你，我正好有几天假，到时候一块回去。”

“嗯。”

挂了电话，周泽楷看着手机发了会儿呆，怀里的小狗也跟着他一块，动也不动。

周泽楷低下头，对上了小柯基圆圆的眼，翘起了嘴角。

7

联盟每年到了这会儿都会邀请一些选手拍些宣传片，像黄少天周泽楷这种是年年有份，早就习以为常。

今年架势弄得还挺大，请了专门的杂志社来报道采访，黄少天到地方后四处张望了一圈，习惯性的找寻那个熟悉的身影。

那天那个电话，让黄少天感觉周泽楷好像又没变什么——之前看广告的感叹，保不准只是个错觉。于是他怀念过去的念头便也就此打住，他这人向来活在当下，不爱把以前的事挂在心上，况且他跟周泽楷的过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需要他花很多时间才能捋清楚。

黄少天自认眼下不算是个悠闲的人，不如等日后老得走不动了，再去回味以前那些琐碎往事。

然而就在他打算把广告上那个周泽楷丢在脑后时，黄少天在宣传片的拍摄现场，冷不防的寻到了那个熟悉的人影。

眼前这个周泽楷真是帅得黄少天都有点陌生。要说对这个人的颜值，黄少天老早心里有数，看了这么多年，再惊艳也不至于像刚认识那会儿了，然而面前这个被套了一身名牌西装的男人算是狠狠地把黄少天的固有认知给彻底颠覆，那人站在布景前，露出熟悉却又陌生的笑容，一时间，帅得黄少天差点扶墙。

黄少天趁着大家没注意，悄摸摸溜到了一旁，现场几个记者跟黄少天打过交道，算是说得上话的熟人了，见了黄少天，对方笑嘻嘻的上来，然而黄少天还没等他开口，便伸出了手。

“那个，”黄少天看了看他手里的录音笔，又看向一旁录像的pd，“是刚采访过周泽楷？”

记者小哥点点头：“是啊，周队来的早，就先把他那部分拍完了，怎么？”

黄少天摸摸下巴，又瞥向不远处那人：“能给我看看嘛？”

记者小哥不明所以：“啊？”

黄少天看了一会儿，一句话都没说，倒是那个记者小哥在旁边时不时点评上两句。

“……这几年周队比以前是要好采访多了。”记者说，“现在话量要多了，很多问题答得还挺认真。”

黄少天斜了他一眼，呵呵笑道：“那还不是因为怕你们一个字给他乱发挥？”

记者小哥：“哎黄少你这么说可太不地道了，我可是有职业道德的——跟外面那种乱七八糟的记者不一样。”

黄少天点头：“是是是，可他不是吃过亏了嘛，不过我还以为……”

记者小哥好奇：“以为什么？”

黄少天：“没什么。”

还以为他不在乎呢。黄少天心里说道。

周泽楷在话少这事上，让别人多次碰壁，也让自己吃了不少亏。

其中记忆深刻的那事儿还没过去多久。

每年每个战队都在吸收新的血液，许多练习生转正进入队里，其中不乏优秀的苗子，但也总会碰上那么几个容易惹事的。

轮回之前碰上过那么一个。那人年纪小，职业也是神枪手，在轮回玩神枪手需要勇气，这人技术的确还不错，但说到底能玩到他那个程度上的年轻人，联盟里不在少数，他对此似乎完全没有正确的认知——对于自己实力的评估也不太真实，或许是“轮回队长的替补”这个特殊身份使然，在正式进入轮回后，便一直在膨胀。

周泽楷这些年状态保持的不错，大多数时候也用不上替补，久而久之，新人感觉失落倒也正常，只不过这人总觉得是周泽楷挡了他的路，而他认为对方之所以能占着队长的位置这么久，主要的因素已经不是实力——而是人情了。

一个恃才傲物的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是正常的，倘若只是单纯的不服气，还有许多解决的办法，再不济还能打一场，赢了的留下输了走人——可那小孩没有采取这样的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而是做了一件让整个圈子都匪夷所思的事。

他私下联系了媒体，声称在轮回战队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

一时间舆论全都集中到了轮回和周泽楷身上，作为队长，又是神枪手，手底下这么一个玩着同样的职业的后辈说自己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怎么看都跟周泽楷脱不了干系。

大众对于此时的周泽楷，态度其实是值得思索的。早年周泽楷风头强的无人可敌，以至于到现在，联盟还没有找到一个各方面条件都能这么好的继任者，来继任“第一人”这个头衔，多年以来的风光和荣耀，能有多少拥趸，就有多少人眼红着他，眼下难得能掀起一波是非，那些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这事儿又正好碰上了过年休赛期，黄少天看了消息一个飞的打到了S市，进了家门就把还在被子里睡觉的周泽楷给抓了出来。

周泽楷睡眼惺忪，毛都没捋顺，盯着黄少天看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眼前这人是谁。

黄少天没等他笑着凑过来，径直把新闻上那事拎出来问周泽楷怎么回事。

周泽楷抓抓头发，他哪知道怎么回事啊，嗯嗯啊啊说不出个所以然，还有点要倒回枕头睡回笼觉的意思。

黄少天翻翻眼皮，心里生出一阵烦躁。

周泽楷对于外界的声音向来没什么兴趣，夸他的也好骂他的也好，他左耳进右耳出，日子照过美梦照做，心态好得像个神仙。

黄少天可就没这么爽了，这么多年过去，这人一身“侠气”不减，遇到自己在乎的人背黑锅受委屈，更是变本加厉的发作。

黄少天耐着性子问他打算怎么办。

周泽楷抱着被子差点打呼。

黄少天看着这人露在外面的半张脸，又气又想笑。说到底周泽楷就是这么个人，他不想听的东西从来当做不存在，不在乎就是不在乎，不是眼下给你风轻云淡，心里却想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那种不在乎，他就是压根没那个心思管别人怎么想怎么看他。

黄少天有点羡慕这人的心态，手机上却冷不丁刷到一条骂这人的微博，于是又是一阵无名火起。

黄少天这叫什么？那什么不急那啥急，黄少天何尝不知道，可是他就是生气做不到跟这人一样无所谓，他有什么办法，他也很绝望啊。

黄少天转了条微博，噼里啪啦打了几行字，刚点下发送键——面前的被子里伸出来一双手，搂着他的腰一道滚在了床上。

温暖的身体带着点肥皂清香，朝他覆了过来。

8

你好的时候，什么都是对的。不好的时候，说什么都是错的，连同与你相关的人事物，都有错。错在哪不重要，因为对错早就先入为主。

那次周泽楷被黑，黄少天头一个转发出来撑了一波对方，他那番话说的其实挺官方也挺讲道理的了，可群情激愤的时候，理智的声音显得那么弱小，黄少天自然是不可避免的被波及到了。不过好在大家批驳黄少天的时候，这人正被周泽楷搂着睡大觉。

醒来的时候已是傍晚，黄少天打开手机看了会儿评论，竟然大笑了起来。

黄少天跑到周泽楷跟前，大声朗诵起一条评论——黄少，我一直很喜欢你，你作为他的朋友要为他说话，这种心情我们可以理解，但是奉劝你看清你这位朋友的真面目，免得反受其害。

黄少天捧着周泽楷的脸左看看又看看，你真面目在哪儿呢？

周泽楷愣了愣，从他手里接过了手机。

看了一会儿，周泽楷表情居然凝重了起来：为什么要发微博？

黄少天眨眨眼：我的微博，我不能发？

周泽楷皱起眉：这事跟你没关系。

黄少天：你也跟我没关系？

周泽楷摇头：话不能这么说。

黄少天收回手机：话就是这么说的，周泽楷，你跟我有关系，你的事就跟我的事有关系，行了行了别看了——

周泽楷瞪他：可他们在说你！

黄少天笑道：说我怎么了，你看不过眼啊。

——当然。周泽楷说，我当然看不过眼。

黄少天盘腿坐在沙发上：别人说我你看不过眼，那他们说你我能看得过眼吗？况且什么事都要讲事实不是吗？你们队到底怎么回事我不清楚，可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总知道吧，就算我们俩不是这个关系，现在他们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黑你我也看不下去啊。

周泽楷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就被黄少天给拦住了。

他说：再退一步，你觉得我对你这事可以无动于衷吗？

周泽楷沉默了，垂下眼一声不吭的望着这人搭在他膝盖上的手指。

其实这事儿刚出来，周泽楷就感觉对方肯定要着急，说不定还会搅进这趟浑水里，周泽楷对于别的并不怎么担心，整个事情在队内早有定论，无论外面怎么黑，轮回依然支持他。

周泽楷最担心的就是黄少天了，就怕这人干出点什么事引火烧身，于是他尽可能的显得不关心此事，不在意结果，意图便是不想让对方受到他的影响，结果反倒是适得其反。

半晌后，周泽楷抬起眼，漆黑如慕的眸子盯着面前的人，半是无奈的叹了口气：我希望你好好的。

黄少天却说，你多为你自己想想，也是为我好呀。

少年般的面容早随时光一去不返，现在黄少天有着成年人的帅气，笑容与眼神却丝毫未变，品质与个性的始终如一，足以让时间都为之停下脚步。

周泽楷怔然，直到对方起身，他才回过神，望着他的背影，沉默依旧。

这事儿后来当然是反转了，向来不爱在媒体跟前露面的周泽楷难得走到了台前，这一次，他没打算把自己的话语权交给任何人，他是怎样的人，轮回是一只怎样的战队，不再任由他人捏造发挥，凭空臆想。

至于那些关于他们对待新人不公，队长实力不济的谣言，周泽楷的回应简洁有力——轮回的成绩就是最好的证明。

待在片场等拍摄的黄少天把采访看了一半就没看了。采访里那个周泽楷跟他记忆里的样子的确有些出入，但又相去不远，他只是不再羞涩，不再躲避其他人的视线，虽然说话还是那个言简意赅的风格，但对待镜头要比以前友善多了。这样的改变，让周泽楷身上少了点什么，又多了点什么，但他还是他，黄少天看得出来，心里有数。

从布景前下来的周泽楷看到了正发呆的黄少天，走到了他的跟前。

周泽楷打量了黄少天这身西装：“真好看。”

黄少天回过神，又被对方的笑差点晃瞎眼，心想以后要坚决抵制跟化过妆的周泽楷见面。

“好看吗，”黄少天看看自己：“原来你喜欢我穿成这样啊？”

周泽楷眨眨眼，趁着周围的人没注意，伸出手臂拥了拥他。

“你什么样，”他轻声说，“我都喜欢。”

再后来，某次周泽楷跟人吃饭的时候，差点就回答了别人提起的“为什么喜欢黄少天”这个问题。

但话到嘴边，周泽楷又没说什么了。

如果在最初最初在一起的时候，他心里的答案就是把对方身上闪光的、吸引着他的地方倒豆子似的倒出来，外貌也好内在也好，都有很多可以说的话。在他看来，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理由。

但眼下，他跟黄少天在一起太久了，久的他都得算算到底是几年。那些优点依然存在，但周泽楷想到那些优点的时候心里冒出的念头是“我喜欢的人就是这么好”，而不是“他有这么好我当然喜欢他。”这两个概念看起来相差不多，可周泽楷知道，对于他而言是天差地别的。

他跟黄少天一度也曾差点分手，相处的时候也会无话可说，吵架虽然不算是家常便饭，但也是稀松平常的——两个人在一起总有摩擦，这很正常。那种感觉快要走不下去的争执也是有的，但每次都缓过来了。

限于不同的立场，身份的特别，他们的矛盾也不同寻常。用黄少天的话说就是，他们俩在事业上，很难同甘，最多共苦。话糙理不糙，到了他们这个位置，冠军是唯一的追求，而冠军只有一个，周泽楷品尝胜利的果实的时候，黄少天就在体会失败的苦果，反之也是一样，总之在这个事情上，他俩总有一个人是要吃苦头的。

这种模式，久了也就习惯了。

那会儿轮回打败蓝雨拿冠军，大半夜的黄少天追在周泽楷大吼站住吃你爸爸旋风腿，周泽楷卯足劲跑路，两个人一前一后大晚上的在城市里玩酷跑，最后谁也跑不动了，摊在公园外的长椅上，望着呼呼大睡的流浪汉面面相觑。

后来蓝雨夺冠，黄少天搁周泽楷眼前秀他的总冠军戒指，周泽楷郁闷的糊了他一脸房门几天没跟他说话。

谁说苦中不能作乐？

琐碎的生活，水火不容的立场，大到胜负荣辱，小到夹缝里的臭袜子，他们都经历过了。

这种时候，再谈及喜欢一个人的理由，如果出口的还只是当初那些优点，太说不过去了。

此时此刻，周泽楷好像有点明白爱一个人不需要“理由”是什么意思。

于是周泽楷什么也不说。

因为未来很长，故事到这里远不是最后，向任何人证明自己感情的举动已经是多余。

在他目光所能看到的以后，依然陪在他身边的那个人，就是他在意的全部。